摘要:我國是世界四大文明古國之一,我國的漢字是當今世界主流國家中僅存的“活的”象形文字之一。得益于此,漢字的書法天然地較拼音文字更具審美意義和文化底蘊。隨著經濟的繁榮,民族自信心的提振,漢字書法作品在文化市場也表現出越來越高的經濟價值,對漢字書法作品的法律保護必將受到越來越多的關注。自1991年6月1日實施《中華人民共和國著作權法》及其實施條例以來,有關書法作品的法律糾紛呈擴大化、疑難化的趨勢。因此,本文試圖對漢字書法作品法律保護的相關問題進行分析。
關鍵詞:書法作品;著作權;法律
中圖分類號:D923.4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9436(2020)22-0-02
1 我國現行法律對書法作品的規定
書法作品在我國首次作為一種著作權利而受到法律保護的時間點是在清朝,相信這一點超過了許多人的想象。早在晚晴時期,清政府就頒布了《大清著作權律》,這部法律界定了著作權的概念、種類和權利與義務等章節,書法作品被列為“章貼”進行保護,此后的民國政府和臺灣當局均受其影響,在民商事法律體系中為書法作品建立了法律保護體系。盡管沒有發揮很好的效用,但在清末民初那般動蕩的格局,時人依然為傳統書法藝術的價值留有法律的目光,可見書法的確是我國名副其實的國粹。在新中國,書法作品同樣得到了立法者的重視。1990年通過的首部《著作權法》及相關實施條例,以基本法律和法規的形式將書法作品的利益固定了下來,為書法作者的權益保護提供了法律依據[1]。現行《著作權法》第三條規定,本法所稱的作品,包括美術作品。而現行《著作權法實施條例》第四條第八項規定美術作品,是指繪畫、書法、雕塑等以線條、色彩或者其他方式構成的有審美意義的平面或者立體的造型藝術作品。可見,書法作品被《著作權法實施條例》所直接列舉,而后又被《著作權法》納入美術作品的行列而進行保護。書法作品是一種以線條、色彩和其他方式構成的平面或者立體的造型藝術的美術作品。書法作品著作權人與其他著作權人同等地具備著作權財產權和人身權的權利,這也意味著書法作品須具備作品所通常包含的特性。根據《著作權法實施條例》第二條的規定,《著作權法》所稱作品,均是在文學、藝術和科學領域內具有獨創性并能以有形形式復制的智力成果。
我國《著作權法》中的作品必須具備以下屬性。第一,具有自身的獨創性;第二,能以某種有形形式加以復制;第三,其自身必須是一份體現作者思想和審美的智力成果。上述是理論界對書法作品屬性的概括,但在現行法律中,并沒有相關細化而具體的規定,這也為我們對書法作品的界定、書法作品侵權行為的鑒定以及書法作品法律上的保護帶來了諸多困惑與不便。例如,對于獨創性的內涵和外延,成文法系與普通法系的表述大相徑庭,即便是在同一法系內部的不同國家和地區之間,也會出現諸多的差異性規定。這就需要我們以思想表達二分法為依托,在充分吸收各派理念合理性的基礎上,重新審視和劃分書法作品的法律構成要件。
2 書法作品的界定
一件合格書法作品的誕生,既包含了諸多先賢的構思,閃爍著作者人生觀、價值觀的光芒,又體現了作者自身的編排選擇。創作書法時,人的坐立姿勢、精神狀態乃至于呼吸節奏都會對作品的表現形式產生較大的影響。書法界有一句諺語,“工欲盡其事,必先利其器”。具體體現為,書法家常常對創作用筆的種類、墨的干濕和宣紙的生熟進行精心的選擇。同樣是臨帖,但篆刻于金石之中,抑或書寫于紙帛之上都會使作品的創作過程產生根本性的變動。因此,與其他作品相比,書法作品具有獨特之處,這向我們的界定工作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2.1 書法作品應當是人創作的作品
近年來,大數據和人工智能技術突飛猛進,在給人們的生活帶來諸多福祉的同時,也對倫理、政策和法律領域造成了較大的沖擊。在法學領域,人工智能駕駛的機動車肇事引發的刑事責任追究的刑事實體法問題,以及大數據輔助法官判案是否合理的訴訟程序法問題層出不窮。而在書法作品領域,同樣出現了既有規則的挑戰者。香港大學的徐揚生教授所帶領的機器人開發團隊就依托數據分析和深度學習技術設計和制造出了能夠書寫楷書、行書、隸書等諸多風格的書法機器人。機器人的機械臂完全能夠模仿人類的關節運動動作和力度,快慢相宜,能書寫出風格迥異而又具備相當審美意義的“書法作品”。這個機器人還具備一定的學習能力,將王羲之的字帖數據收集后,利用字帖中已有字的筆畫,在提筆按捺上達到與作者相同的水平,書寫出王羲之沒有寫過的字。那么,對于這樣由人工智能創造出來的具備審美意義和一定創造性的書法,是否能將其納入《著作權法》保護條例第二條所規定的“作品”呢?法學界對此產生了較大的分歧。有學者認為,人工智能所參照的程序均是由其設計和制造者設定的,即便運筆過程中由于機器本身的誤差等因素表現出了一定的偏差,或是由其本身的特性對筆畫進行了一定的選擇和擇取,也不具備真正的獨立性。另一部分學者則從純粹的藝術角度出發,認為只要具備藝術上的美感,就不應當將人工智能創造的書法排除在作品的范疇之外,加強對人工智能作品的法律保護,才能鼓勵更多人工智能開發者進入書法領域,促進藝術與科技的良性互動,使書法界的書法水平得到提高。本文在此認為,人工智能創作的作品盡管外觀上已經接近,甚至超過了許多書法從業者的技術水準,但其本身仍然不能脫離人類進行獨立的創作活動,因而不宜將其與人類創作的書法作品一視同仁。至于其藝術造詣上的貢獻,法律的接納并不是唯一的可選項,有時候,“各行其是”不失為一條可行的路徑。
2.2 書法作品是一件智力成果
書法能夠成為作品體現在其是由人們通過智力活動而創作的屬于藝術領域的精神財富或者精神產品。書法的價值不只體現在筆墨紙硯或者金石碑帖之上,書法附著了非物質形態的智力價值。書法家的藝術與審美通過甲骨、青銅或是石刻等載體表現出各種各樣的物質形式。書法的精神價值首先體現在作者對書體的構思,如篆體的長方形、隸書的扁方形等。點畫結構與章法的安排也是書法智力活動性的集中體現,作者通過不同的落筆與運筆方法創作出不同的筆畫,又將這些筆畫組成具備審美意義的各種偏旁部首,隨后再將這些偏旁部首組合成美的漢字。做完上述工作后,再通過章法的安排,使上下文中的漢字遙相呼應,通過不同的比例原則、韻律原則和節奏原則將大大小小、形態各異的字編排為章法嚴密、清新雋永的書法作品。這其中每一個步驟都離不開作者大量的思維活動,都要經過作者大腦的判斷與思考,最終創作出融合作者思維活動、心理活動、情感活動的精神產品。
2.3 書法作品具有獨創性
美是相通的,那么一份書法作品又如何在相通的基礎上具備自身的獨創性呢?每個學書者都應該牢記一句話,“學其中者而得其下,學其上者而得其中”。僅就一般意義上的獨創性而言,歷史長河中的大多數書法作品都難以達到獨立創作的要求。畢竟,按照《淮南子》記載,倉頡造字,天雨粟而鬼夜哭。即便是最具有才華的書法家,也必須承認,每一個漢字字形的構建都融入了前人的創造,而非一家之“言”。那么,在《著作權法》的視野下,我們又應當如何正確認識書法作品的獨創性呢?筆者認為,書法作品本身的特質其實與著作權法學中演繹作品的理論有異曲同工之妙。例如,當代歐楷書家中,值得一提的田英章、田蘊章兄弟二人,他們二人因為一生專攻唐代楷書大家歐陽詢的楷書,在寫作對聯時甚至能達到筆自二人,如出一手的地步。然饒是如此,他們也在對歐陽詢《九成宮醴泉銘》的臨摹中,加入了自己對字帖的理解。前者的歐楷字厚重而更具底蘊,風格典雅。而后者則為了推廣普及歐楷,結字稍顯匠氣。總的來說,他們二人的書法作品就能在同的基礎上保持相當大的差異。此外,書寫材質的差異同樣也對獨創性的判定具有相當的影響,例如民國書法家中曾有“真草篆隸四大家”之謂,大名鼎鼎的“真”譚延闿,他所臨唐代楷書家顏真卿《麻古仙壇記》就是書寫材料對獨創性產生重大影響的例子。譚延闿所臨摹的碑帖鐫刻在石碑之上,而在紙張上重新進行臨摹的譚延闿雖然沒有達到顏真卿那般出神入化的境界,但也能法度具存,獨具一番自家風貌與趣味。通常而言,演繹作品的法律利益保護正當性就體現在其本身具有的一定量或者結構上的獨創性。同樣地,我們在對書法作品的獨立性進行認定的時候,也可以從字體的筆畫和結構、整體的章法、運筆與行筆的規律、藏鋒和出鋒的安排,對這件作品進行整體的量化分析,判斷其是否加入了創作者的獨立理解和智力活動。
2.4 書法作品有可復制性
縱觀各國版權立法,著作權的要件構成有形式要件說與實質要件說兩種學說。形式要件說認為,著作權的成立應當滿足法律規范為其設定的形式上的要求,只要達到了法律設定的條件,作品即能成立一份著作權而受法律保護,而實質要件說則有兩種分支,在著作權成立的問題上,兩者都認為不應當只考慮法律設定的條件,但在是否應當審查作品是否能夠通過某種特定的物質形態加以固定和保存的問題上出現了分歧。前者認為著作權的成立無須考慮是否能夠以物質形態保存,而后者認為著作權的成立必須滿足能夠以物質形態保存的條件。從我國《著作權法》的立法承認和保護“口述作品”的態度來看,我國采取的是實質要件說的前一種學說。復制權是著作權一項核心的權能,在現代社會,能以某種方式加以固定和傳播才能讓書法文化的魅力為更多大眾所感知,對書法作品工業上的經濟價值也大有裨益。在此我們應當認識到,書法作品的可復制性并不要求在載體形式上達到原封不動的復制,在現代技術下,影印、翻拍等多種方式可不經作者參與而批量生產書法文化工業產品。筆者認為,書法作品的載體并不僅限于宣紙、牌匾或石碑等傳統載體形式,衣服、皮包甚至是電子產品外殼都能成為書法作品的存在場景。只有打破傳統觀念的禁錮,才能使那些書法作品以別樣的方式飛入尋常百姓家,提升書法作品的市場價值。
3 書法作品保護實踐中的問題
隨著市場經濟的發展,人們觀念的更新,書法作品的經濟價值已經得到了越來越多的人的重視,書法作品商業行為中產生的糾紛也越來越多。書法作品侵權判定的核心就是對書法作品獨創性的認識,但我國現行《著作權法》及相關條例都沒有對書法作品的獨創性作出詳細的規定,只能由學者和相關法律工作者在理論和實務上構建其書法作品獨創性認識的金橋。相較于文字作品而言,書法作品的獨創性空間較小,因而為是否構成剽竊和抄襲以及盜用的認定帶來了諸多不便。文字作品的抄襲體現在大段文字的雷同、核心情節和故事內核的一致,這在識別技術上是較為簡便的。而書法作品的個性,就決定了我們需要采取專門的技術方法來對其獨創性劃定邊界。在獨創性的判定上,主要有主觀主義和客觀主義兩種學說[2]。主觀主義考慮創作主體與創作過程的獨立性,也就是說,只要創作者在創作過程中,獨立地進行創作,那么其最終的成品必然融入作者自身的個性差異因素,從而具備了獨創性。而客觀主義則不考慮創作主體與創作過程的獨立性,客觀主義認為,應當以最后成型的結果與產品為唯一的考量對象,只要該結果最終在事實上具備了一定的獨創性,就可以視為具備獨創性的作品。從上述兩種說法我們可以看出,主流的獨創性理論對書法作品復制和抄襲的認定是較為寬松的,只要產生了細微的差別,就很難認定書法作品侵權。綜合來看,現行法律對書法作品侵權的規制仍然比較無力,而民眾的法律意識比較單薄,這些都是市場上廣泛存在書法作品侵權行為而不受法律規制的原因[3]。
4 結語
書法是我國的文化瑰寶,書法作品常被稱為“墨寶”。在現代社會,書法同樣是蘊藏著巨大價值的經濟與文化寶藏,要開發和保護好這一民族寶庫,必須以更完備的法律制度和更繁榮開放的經濟市場為書法藝術保駕護航。在書法作品的法律保護中,必須做好社會利益與個人利用的平衡,這要求我們進一步對書法作品法律保護問題的理論作出修正與完善。雖書海無涯,愿人書俱老。
參考文獻:
[1] 于明.書法作品著作權保護的理論與實踐初探[J].科技與法律,1995(3):17.
[2] 葉菁.論作品的獨創性標準[J].法制與社會,2007(2):694.
[3] 楊士維.毛筆書法作品的著作權保護——以《刑法修正案(八)》為視角[J].安徽警官職業學院學報,2013(1):39.
作者簡介:田志遠(1996—),男,貴州銅仁人,法律專業碩士在讀,研究方向:訴訟法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