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文肖
摘 要:白族是我國西南邊疆少數(shù)民族之一,至今保留著大量蛇崇拜的遺跡,蛇形飾品也被廣泛應用于現(xiàn)實生活中。文章采用民族學田野調(diào)查法,從白族蛇崇拜到龍蛇互化再到龍崇拜,對白族蛇崇拜進行淺顯的研究。
關鍵詞:蛇;崇拜;互化;遺跡
1 白族蛇崇拜意識的來源
白族是我國少數(shù)民族之一,漢晉時期被稱作“昆明”。《說文解字》載:“昆,同也,從曰從比。”《說文解字注》:“昆、小蟲。昆者、眾也。”唐代稱白族為“白蠻”。蠻,《說文解字》釋為“南蠻,蛇種。從蟲蠻聲”。從昆(小蟲)到蠻(蛇種)的演變并不是對白族的歧視,而是對白族生存環(huán)境的深入認知。梅偉蘭在《試論黎族的蛇圖騰崇拜》①中認為海南黎族以蛇為圖騰與其生存自然環(huán)境有關。李海林在《試論高山族蛇圖騰崇拜》②中認為高山族蛇圖騰文化是對古越蛇圖騰文化的深化和發(fā)展。明《長溪瑣語》載:“福州水口……有蛇數(shù)百,夏秋之間賽蛇神一次。”現(xiàn)今漳州文峰鎮(zhèn)還保留著過“蛇節(jié)”的風俗。彝族、高山族、古百越、福州等地都流傳著蛇崇拜的記載,白族與這些地方大致處于同一緯度線上,且生存環(huán)境相似,山多林密,氣候溫和,宜于蛇生存。人類在這樣的生存環(huán)境中往往處于劣勢,人和牲畜常會遭到蛇的攻擊。《收蛇穴》③記載大理地區(qū)有一種烏梢蛇常危害人們的生命,人們喊天不應、叫地不靈。由于蛇給人們的生活帶來了威脅,使人們產(chǎn)生一種敬畏感,人們認為與其畏蛇不如敬蛇,并且希望通過對蛇的崇拜,與蛇歸屬一類,來得到蛇的保護,崇蛇的意識也就隨之而生。
《氏族來源的傳說》載:“古代洪水泛濫,地上的人都被淹死,只剩下雙基和雙撒兄妹,為了人類的繁衍生息,兄妹結為夫妻,生五女,五女長大后,分別遭到熊、虎、蛇、老鼠和毛蟲的威脅,被迫嫁于它們。與蛇結合的女兒發(fā)展成為‘蛇氏族。”④蛇氏族是白族的一個支系。此外白族支系勒墨還保留著“蛇日祭”的習俗⑤,即在新年第一天由家族長者充當祭師主持隆重的祭祀祖先與祀蛇儀式,祈求新的一年家人清吉平安、農(nóng)業(yè)豐收、六畜興旺……傳說是通過口耳相傳方式記錄歷史和生活中發(fā)生的事。《氏族來源的傳說》是人們對洪水災難與野獸威脅的客觀事實添加想象的成分勾勒出來的。
2 龍與蛇的互化
南北朝時期,漢族人口不斷向西南地區(qū)遷移,漢文化也被帶到了白族地區(qū),先進的生產(chǎn)方式促進了白族經(jīng)濟的發(fā)展,也促使白族向漢族學習。龍文化是漢文化的一種,自然是學習的一部分。但白族有崇蛇的觀念,龍崇拜與蛇崇拜發(fā)生沖突,因此這一時期龍在白族人的心目中并不完全是為民除惡、善良的形象。例如,《小黃龍》載:“一位姑娘吃了一個桃子,懷孕生子,嬰兒喝蟒蛇奶長大,孩子三歲化身小黃龍與洱海大黑龍相斗,降服大黑龍,自己化龍卻嚇死母親,又化身成蛇漂到豐樂亭,人們在此建龍王廟紀念他。”⑥大黑龍作惡多端,小黃龍為民除害,這是龍的兩種矛盾的形象。小黃龍化龍卻嚇死母親,說明龍的形象還不能被白族人完全接受。最終小黃龍又化身成蛇,回歸到傳統(tǒng)的蛇崇拜。這種龍蛇互化的結果是學習漢文化的表現(xiàn),既展現(xiàn)了漢族的龍文化又保留了自己民族的原始蛇崇拜。故事中小黃龍戰(zhàn)勝大黑龍,以弱勝強;人們最終以龍的身份為其建龍王廟,隱含著漢文化進入白族地區(qū)的必然性。《青龍?zhí)丁份d:“青龍幻化成人與普通人無異,化成龍后只是比蛇多一對角,凡人見龍同樣會被嚇死,但卻無法變回人身,最后定格為龍身。”①《龍公主阿妹》載:“阿金救了兩條有龍化身的蛇,得到龍王的賞賜,與龍王成了朋友,又娶了龍王的女兒,過上幸福的生活。”此時期龍的形象是多樣的,龍崇拜不能被人們完全認可,處于一種模糊的狀態(tài),但預示的結果是美好的,建龍王廟、與龍公主成婚等,都預示著龍的形象會被白族所接受。
3 龍形象的定格
明朝時期是我國歷史上一個大移民時期,江南地區(qū)的人口通過軍屯、民屯等方式大量遷往白族聚居區(qū)。在田野時筆者發(fā)現(xiàn)以“村”命名的村莊居民的祖先多是漢族人,他們稱自己的先祖是南京應天府人,隨軍隊遷徙于此,后被白族同化。移居而來的漢族分布于白族群體中,有些地區(qū)漢族人口數(shù)量成為當?shù)氐闹黧w,遷移而來的漢族在一段時間內(nèi)仍保留原來的生活方式。龍王在漢文化中是水神,遇到旱災人們紛紛設壇向龍王祈雨。《重建寶林香社碑記》記載大理陽南溪立龍神祠的原因:“龍神為民間水旱禱祈報賽之所,歲時祭告之壇,名曰寶林香社,又曰龍神祠。”因此,與農(nóng)業(yè)相關的龍王崇拜迅速傳播,本主廟中多塑龍王,這也成為本主廟祀神的一種格局。如萂頭村本主廟除供本主還祀龍王,禾甸鎮(zhèn)許長廟專設龍王殿,七宣村在水源處建龍王廟等。白族地區(qū)的龍王形態(tài)與漢族地區(qū)的龍王相同,并沒有穿白族服飾的龍王,白族地區(qū)的龍王是學習漢文化的表現(xiàn)。
《段赤城信仰與大理白族祖先崇拜的隱晦表達》載:“佛教自南詔傳入洱海地區(qū)后,至大理蒙元時期已有長足的發(fā)展,佛教龍王開始在此地區(qū)流行,尤其白那陀龍王與莎竭海龍王,還被劍川一些村莊奉為本主。”②到明朝滅亡時段赤城的形象才被敕封為洱海龍王。此時龍的形象不斷提升,蛇的形象發(fā)生變化,且多把白族愛戴的英雄段赤城的故事與蛇、蟒蛇關聯(lián)到一起,一說段赤城斬妖蛇,一說段赤城斬蟒蛇。隨著定居于此的漢族逐漸被白族同化,白族風俗逐漸由崇蛇轉(zhuǎn)變?yōu)槌琮垺?/p>
4 蛇崇拜遺跡
蛇是白族崇拜的對象,后來雖受漢文化的影響,形成一種龍崇拜覆蓋傳統(tǒng)蛇崇拜的格局,但這并不代表傳統(tǒng)蛇文化的消失殆盡,現(xiàn)今白族生活中還保留著大量蛇崇拜的遺跡以及與蛇有關的神話傳說。
《新纂云南通志》載:“云南各縣均有本主廟,所供之神非一,以塑大黑天神者為多。”在白族地區(qū)廣泛流傳著蛇救大黑天神的傳說:“大黑天神為救蒼洱地區(qū)百姓,吞噬瘟藥,全身被燒黑,玉皇命青蛇為其治病,青蛇為其吸食瘟毒。”③大理崇圣寺三塔內(nèi)供奉大黑天神,形態(tài)為青面獠牙,身繞蛇,且手持一蛇。同殿內(nèi)的廣目天王也手持一蛇。《龍與中國文化》中認為“神人手持蛇是一種崇蛇行為”。大理斜陽峰東麓有一塔,民間稱之為“蛇骨塔”,因用蛇骨灰與石土混合建的塔而得名。
《南詔畫卷》繪有兩條蛇,首尾作相交狀,兩蛇中間有魚和螺。文字卷載:“西耳河者……河神有金魚金螺也。金魚白頭,額上有輪。蒙毒蛇繞之,居之左右,分為二耳也。而祭奠之,謂息災難也。”《白族對魚和海螺的原始崇拜初探》④一文對畫中的魚和海螺進行了分析,論證了白族人對魚和海螺的崇拜。“蛇繞魚和螺,祭典之,可息災難”。在我國兩蛇相繞的例子很多,《蛇崇拜與生殖文化初探》一文認為“交尾蛇被看作發(fā)達興旺的標志”。《段赤城信仰與大理白族祖先崇拜的隱晦表達》⑤考證《南詔畫卷》中的蛇為洱海地區(qū)的紫灰錦蛇,被稱為“祖先蛇”,當祖先想念家人時會化身成蛇出現(xiàn)在子孫可見的地方,若不小心捕到或傷害到祖先蛇時需要通過儀式進行安撫,這也說明畫卷中的蛇是被人們敬戴的。
5 結語
白族蛇崇拜與白族先民生活的自然環(huán)境有著密切的關系,崇蛇源于蛇對人產(chǎn)生的威脅,崇蛇是希望得到蛇的保護。由于漢族人口不斷向白族地區(qū)遷移,也促使兩種文化的交流,龍文化傳入白族地區(qū),人們對龍的認識處于一種朦朧的狀態(tài),表現(xiàn)多是龍蛇互化。隨著漢族人口的大量進入以及佛教在白族地區(qū)的發(fā)展,龍崇拜覆蓋了傳統(tǒng)的蛇崇拜,龍的形象遍布該地區(qū),以塑龍王為表現(xiàn)形式。蛇文化元素雖被時間所洗禮,但仍流傳于閭巷,成為白族記憶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