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怡穎 沈海梅
[摘要]新自由主義作為歐美資本主義在遇到危機后嘗試刺激經濟增長、恢復社會發展的一種手段,事實上并沒有起到促進經濟發展的作用,反而引起了諸如貧困加劇、貧富差距擴大、社會動蕩、福利水平下降及族群矛盾等普遍的負面后果。利用JSTOR英文期刊論文數據庫,對全球新自由主義多學科研究進行梳理發現,學者們在不同地區對新自由主義的研究有不同的側重點。在歐美地區,福利制度的變化、民粹主義的興起、移民帶來的問題、底層社會的擴大及其引起的痛苦受到關注。在拉丁美洲,新自由主義政策改革造成了社會陣痛,開發與破壞并存的局面得到記錄和分析。在亞洲,學者們將新自由主義概念再定義以適應對亞洲的分析,社會主義國家在發展的同時兼顧社會保障,但是依然產生了社會階層的變化和隱形的新自由主義政治話語統治。在澳洲,學者關注了新自由主義是如何重新定義了國家、社會和土著人民之間的關系。
[關鍵詞]新自由主義;學術研究;全球圖景
中圖分類號:C95-0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4-9391(2020)04-0001-12
作者簡介:朱怡穎,云南民族大學人類學專業2018級碩士研究生;沈海梅,云南民族大學社會學院教授、博士導師,研究方向:社會人類學研究。云南昆明 6500312020年春天全球爆發的新冠肺炎疫情以前所未有的方式深刻影響著世界,美國股市10天內4次熔斷,人們不禁再問:這次新自由主義會走向終結嗎?新自由主義是一種政治經濟學實踐的理論,新自由主義在全球的擴散引發了一系列問題,2008年世界金融危機爆發以來,全球的經濟學、政治學、人類學、社會學、地理學等人文社會科學研究者開始對各地區的新自由主義經濟政治進行了深入反思、批判與質疑。事實上,在我們還不知道如何定義新自由主義概念,界定其意涵時,新自由主義早已經深刻地影響著人類的生活和發展方式。中文使用的“新自由主義”一詞在英語中有“New-liberalism”和“Neoliberalism”兩個詞對應,“New-liberalism”代表的是20世紀的自由主義者對19世紀古典自由主義的一種回應,注重和強調積極(肯定)的自由,在承認不平等的基礎上致力于提高社會弱勢群體和貧困成員的自由,其倡導者是羅爾斯(John Bordley Rawls)、德沃金(Ronald Myles Dworkin)等。而本文所討論的是新自由主義(Neoliberalism),其含義在于反對政府對經濟的直接干涉,轉而強調通過用鼓勵自由市場、減少對商業運行和經濟“發展”進行限制的手段來取得進步,實現社會正義。新自由主義(Neoliberalism)的主持者們主張,在自由貿易、自由市場和資本主義體制下,社會純收益在任何情況下都超過其支出。其倡導者是哈耶克(Friedrich August von Hayek)、弗里德曼(Milton Friedman)等。[1]
新自由主義最廣為人知的定義來自大衛·哈維(David Harvey),他認為:“新自由主義是一種政治經濟學實踐的理論,通過提出在私有財產權、個人自由、不受阻礙的市場和自由為特征的制度框架內最大限度地發揮企業家自由,可以最大程度地促進人類福祉貿易。國家的作用是建立和維護適合于這種做法的制度框架……但是,除了這些任務之外,國家不應冒險。國家對市場的干預(一旦創建)必須保持最低限度,因為國家可能無法擁有足夠的信息來猜測市場信號(價格),并且強大的利益將不可避免地扭曲和偏向國家干預(尤其是在民主國家)自己的利益。”[2]森特諾和科恩(Centeno and Cohen)認為在過去的三十多年中,新自由主義重塑了全球政治經濟,并提出理解新自由主義的三個維度:“(a)關于最佳經濟運行方式的技術性政策辯論;(b)包含政治選擇和權力的制度化危機遏制戰略;(c)霸權意識形態或思想體系的興起”。[3]新自由主義已成為霸權的一種話語方式,并且對思想和政治經濟實踐產生了普遍影響。這種新自由主義制度的建立,不僅破壞了先前的體制框架和權力,而且破壞了勞動分工、社會關系、福利制度、技術組合、生活方式、對土地的依戀、內心的習慣、思維方式等。
新自由主義在全球的擴散引發了一系列問題,其引發的金融危機不僅造成美國國內金融體系崩潰,建筑、汽車等實業緊縮,民眾陷入失業和恐慌,還將危機波及到其他國家。日本經歷二戰以來最嚴重的經濟衰退,2008年的實際增長力為負0.7%;英國失業人口達到200萬;法國經濟2008年第四季度以34年來最快的速度收縮,全年經濟增長率降至0.7%。其他陷入衰退的國家還有愛爾蘭、加拿大、新西蘭、瑞典、新加坡,克羅地亞、愛沙尼亞、荷蘭、比利時、奧地利、匈牙利、葡萄牙、芬蘭。[4]除上述發達國家以外,發展中國家也遭受重創,墨西哥曾被視為新自由主義發展模式的典范,在經濟增長“奇跡”結束之后, 墨西哥陷入了毒品泛濫以及由此引發的政治暴力,整個社會陷入惡性循環。[5]新自由主義與當今時代各國相伴而行,在不同國家呈現出不同的新自由主義圖景。特別是2008年世界金融危機爆發以來,全球的人文社會科學研究者開始對各地區的新自由主義經濟政治進行了深入反思、批判與質疑,就各區域新自由主義的命運和未來展開了廣泛的辯論。人類學家雪莉·奧特納(Sherry Ortner)提出“晦暗人類學”,旨在揭示“新自由主義及其效應”“新自由主義的許多黑暗面”,認為“新自由主義既是一種特定的經濟體系,加劇了全球北方與全球南方的分化,也是一種治理的特定形式,在不同歷史地理脈絡中展現各種變貌”[6]。經濟學、政治學、人類學、社會學、發展學、地理學等人文社會科學也對新自由主義進行了廣泛而深刻的研究,研究者從新自由主義概念本身、含義和本質進行討論,對新自由主義經濟的全球擴散,引發的經濟、政治、社會問題進行深刻的反思、批判,對新自由主義經濟結構下的人類經濟行為、社會組織、政治結構、文化實踐呈現出的多種樣貌進行廣泛關注與研究,全球的新中產階級(new middle class)研究、全球的勞資關系、全球市場經濟與政府的治理術,新自由主義與新興市場的勞工,新自由主義與女權主義、新自由主義與環保主義等都成為研究者討論的議題和關注的領域。正如福柯所言:“在當代思想中,新自由主義這個議題占據的位置越來越重要。當然,它也會重新定義經濟規則。但更為嚴重的是它會顛覆社會的傳統組織。整個社會秩序可能會由于這一難以抵御的劇變而發生動搖,還會波及社會秩序賴以生存的所有機構,如國家、學校、家庭、法律等。一種設想連接政治、法律和經濟,連接個人和集體之間相互關系的聞所未聞的方法正在具體化。”[7]
不同國家在實施新自由主義政策方面存在著巨大差異,各國引入和嵌入新自由主義的方式有明顯的多樣性,新自由主義全球擴散在歐洲、非洲、東亞、南亞、南美都呈現出不同的面貌。雪莉·奧特納認為,新自由主義并非僅是一種簡單的經濟類型,它從世界各地不同時空進入,與多樣元素產生了形態各異的面貌,影響遠遠超過了單一的經濟層面。[8]埃米爾(Emel Akali)等人的研究也強調,在各國引入和嵌入新自由主義的方式已經有了明顯的多樣性。[9]王愛華(Aihwa Ong)認為“新自由主義不是被概念化為具有預先確定屬性的固定集合,而是被作為在不同政治文本中遷移并有選擇地接受的統治邏輯”[10]。簡言之,不同國家在實施新自由主義政策方面存在著巨大差異,不同區域的研究者如何呈現這些新自由主義的區域特質,這是本文的關注焦點,本文利用JSTOR英文期刊論文數據庫,對全球新自由主義研究進行梳理,以期呈現新自由主義研究的全球圖景。
一、北美:窮人競爭、民主危機
美國是新自由主義政策的開啟者之一,“華盛頓共識”的出現是新自由主義從最初的學術理論嬗變為國際壟斷資本主義的經濟范式和政治性綱領的主要標志,也意味著新自由主義最終成為美國資本主義意識形態化、政治化的工具。[11]在美國,這成就了“美國夢”的理想,任何人只要足夠努力工作并擁有積極的人生態度,就可以為自己和家庭實現經濟保障。美國是利用霸權在全球推廣新自由主義政策的主要推手,更是新自由主義引發危機的首當其沖者。新自由主義在美國20世紀70年代后期就開始逐漸興起,這期間美國制造業大量遷往國外,從而在意識形態和經濟力量兩方面動搖了美國的工會體系,從而讓底層白人陷入與拉美裔、黑色皮膚移民的尖銳對立。[12]有學者總結道:“在過去的三十年中,新自由主義的經濟學變得更加清晰:越來越多的放松管制和動蕩的債務被用來促進需求并促進明顯的繁榮。從許多方面來看,這是一種偽裝的凱恩斯主義,其成本和收益的分配方式截然不同:政府沒有向有錢人征稅以支付公共物品,而是政府向有錢人借錢來彌補赤字。當潛在的金融現實的性質和復雜性威脅到該系統不堪重負時,政府寧愿出手救援,并重新開始這一循環”[3]。
在此情景下,人類學家首先考察了20世紀80年代美國經濟去工業化的后果。凱瑟琳·達德利(Kathryn Dudley)、克里斯蒂娜·瓦雷(Christine Walley)、簡·柯林斯(Jane Collins)、布雷特·威廉姆斯(Brett Williams)等學者的民族志研究記錄了工廠倒閉對工人階級社區的影響。奧特納總結道:“隨著工廠和其他工業設施倒閉,成千上萬的工人失去工作,美國工人階級在經濟和政治上基本崩潰”[6]。另一方面,羅杰·蘭開斯特用福柯的術語將美國描繪為“監獄國家”( carceral state) ,認為“懲罰性治理是新自由主義的真正文化邏輯”,例如數據上美國的入獄率和入獄者的絕對量都是世界第一,甚至監獄本身都被私有化,這一方面還有邁克·戴維斯(Mike Davis)監獄美學式的洛杉磯建筑風格的批判。社會學者已觀察到,美國城市中的“‘門禁社區(gated community),主要特征是讓不同階層的人們在居住乃至生活方方面面實現隔離,特別是城市的郊區,高端社區已經基本上與城市其他居住區域實現了根本性的分隔”,渡邊靖將其稱之為“商品化的烏托邦”[13]96。塞薩·洛(Setha Low)關于門禁社區的民族志也指出門禁社區沒有遠離犯罪,卻加重了社會區隔。[8]“監獄與產業復合體”一詞,描述了美國監獄的私營化,“被收監的黑人比上大學的黑人還多”。對于面臨產業空心化困局的地區來說,監獄是個頗具魅力的地方,許多地方都積極引進監獄以改變地方產業的停滯狀態。由于與政治、經濟利益有密切聯系,監獄以自動生成的方式不斷發展壯大,形成一種“恐懼文化”[13]130-132。
在政治學領域,溫迪·布朗( Wendy Brown) 的著作《毀掉民主》已成為理解新自由主義與民主關系的經典。關于這兩者如何在當前美國政治變化中繼續發展或走向衰敗這一問題,布朗的核心論點是,新自由主義通過把市場樹立為整個社會的典范,從而摧毀了政治參與的民主形式。政治的經濟化給每個領域帶來了自由主義的變體,其甚至被帶到了道德領域。布朗將新自由主義描述為一種“政治理性”,這既繼承又修正了福柯的理論。[14]福柯和布朗都認為新自由主義和自由主義之間的主要區別在于,新自由主義將市場合理性作為一種實現狀態,這實際上是政治實踐的成就。[15]
二、拉丁美洲:依附、暴力、開發
在新自由主義改革之前,拉美地區占據主導地位的發展模式是以國家干預主義為核心的進口替代模式,也稱發展主義,其主要特征是在政府主導下實施工業化戰略,用補貼、關稅壁壘和配額等方式減少進口,保護民族工業。1973 年,智利的皮諾切特將軍率先實行新自由主義。實行國有企業私有化、放寬對外資的限制、降低關稅、緊縮貨幣供應、放棄對勞工市場的調控等政策,主張發揮私人積極性,使國家只起到最低限度的補充作用。此后,阿根廷、烏拉圭也在發生軍事政變后,步智利后塵,推行新自由主義的經濟政策,成為貫徹“華盛頓共識的國家”。[16]改革初期這些國家取得了一定成效,但也積累了大量隱患。有學者指出,“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世界銀行、富有的資本主義政府和壟斷資本所實施的新自由主義措施,從未使任何國家擺脫貧困。相反,使得這些國家深陷債務和貧困之中”[17]。拉丁美洲各國是新自由主義黑暗時代深陷債務、貧困和依附的典型例子。
關于拉美國家新自由主義改革研究最著名的是巴西“依附論”學者特奧托尼奧·多斯桑托斯(Theotonio dos santos)。他所著的《帝國與依附》深刻剖析了帝國主義與資本主義的內部矛盾,強調了資本主義經濟危機存在的必然性;《新自由主義的興衰》一書用經濟學原理解讀新自由主義學說,并將全球化、經濟危機和新自由主義結合在一起進行系統分析。[18]
自1980年代以來,墨西哥領導人跟隨其他拉美國家奉行新自由主義經濟政策,旨在刺激外國投資,減少公共支出和促進自由貿易。人類學家皮特·凱恩(Peter S. Cahn)的研究聚焦墨西哥的中產階級,他并不贊同新自由主義經濟是被強制推行的觀點。他發現一些非精英階層歡迎自由市場的統治,因為盡管中產階級并不直接獲益于不受監管的資本主義,但他們希望新自由主義能夠確保他們獲得符合身份的物質標志。并且,墨西哥的綜合銷售公司變得日益流行,它們美化了消費并慶祝了創業的可能性,這表明新自由主義對擔心購買力下降的公民也具有吸引力。因此作者認為只要將消費與全球化的自由市場聯系起來,新自由主義不需要使用強制力便可贏得接受。[19]
人類學家安娜萊斯·理查德(Analiese M. Richard)的文章強調NGO在協調全球各國政治和經濟自由化進程中發揮的重要作用。她探討了一個墨西哥非政府組織的成員是如何以圖蘭辛戈省伊達爾戈市為中心,修改了調解的文化習語,將自己定位為連接農村合作社、國家官員、國際捐助者和全球活動家網絡的合法中間人。作者強調分析NGO作為變革調解者的作用,可能會對新自由主義項目是如何逐步嵌入地方并被特定環境改變的過程產生重要的理論見解。[20]
中國人類學學者張青仁在墨西哥做的關于索蓋人抗爭格里哈爾瓦水電站開發的民族志,記錄了蓋索人在國家社團主義政策的影響下失去了水電站開發中的主體地位,放棄了對自身權利的訴求,隨后遭遇了洪水、水土流失和生物多樣性破壞等一系列問題,他認為墨西哥的新自由主義改革是在國家權力的干預和支持下,以犧牲少數民族與社會大眾的利益為代價,實現資本向執政階層和商業精英的集中和壟斷的過程。威權主義影響下的新自由主義政策違背了公平、正義等多元族群共同發展的前提,這也構成了民族運動新的政治經濟基礎。[21]
保羅·海瑟(Paul C. Hathazy)探討了阿根廷,智利和秘魯在新自由主義政權下,針對城市貧民和工人階級的管理而制定的獨特刑罰和福利政策背后的政治原因。他認為控制著向新自由主義過渡的政治制度的不同造成了每個國家在刑法和福利政策上的最初差異,這些政治制度即專制、半專制或民主。它們的鞏固或修改是由政黨的組織特征(技術官僚或新民粹主義)決定的,因此這些政黨控制著向新自由主義過渡的后果,以及邊緣化的城市部門對新自由主義的調整和政策的不同反應。[22]
拉美政權大多有軍事獨裁的背景,在這種威權統治下,新自由主義自上而下的改革往往快速、徹底。地方精英和國外資本短期內能夠快速吸收地方財富,導致經濟下行后,貧富差距顯現,社會暴亂事件頻發。
三、非洲:發展、國家重建、社會正義
新自由主義在非洲的興起是由20世紀70年代末非洲經濟困境直接促成的,因受到第一次石油危機和國際原材料市場價格變動等影響,非洲很多國家陷入嚴重的經濟衰退之中。這給當時的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和世界銀行提供了干涉非洲經濟發展事務的機會。世界銀行的《伯格報告》稱,非洲的許多問題是國家對經濟過度和低效干預的結果。[23]因此,在新自由主義思想的主導下,非洲進行了一場以結構調整為中心的經濟改革,但是結構調整政策自身存在嚴重缺陷,最終導致非洲經濟改革的失敗,并陷入嚴重的發展危機。[11]241-243
格雷厄姆·哈里森(Graham Harrison)關于非洲政治經濟問題的研究成果較多,其中關于新自由主義有兩篇,第一篇《經濟信仰、社會計劃與非洲社會的誤讀:非洲新自由主義的陣痛》關注了新自由主義在非洲的擴張,他將新自由主義定義為一系列發展干預措施,其前提是固有的自由市場社會關系的普遍存在。這些干預措施形成了一系列外部機構和非洲國家自身追求的項目。文章回顧了過去20年中新自由主義在非洲的命運,展示如何通過國家發起的更廣泛的社會工程項目逐步取代簡單的反國家主義活動。最后批判性地反思了使新自由主義具有統計學意義的前提:國家可以培育的“自然”的市場型社會。[24]在另一篇《后新自由主義?》(Post-neoliberalism?)中,哈里森討論了如何思考新自由主義與非洲多樣的治理方式。他認為新自由主義改革的實踐不僅僅是按照世界銀行技術官僚的夢想來創建非洲政府。當前時期的不穩定和低增長率已經打開了(不再)越來越“扭曲”或非傳統的新自由主義的可能性。非洲各國政府已變得越來越傾向于在政策方面建立推動反對新自由主義的普遍常識。[25]
米歇爾·斯塔斯克(Michael Stasik)考察了私營企業如何在加納運營公共交通。由于漢愛安州政府無力支撐公共交通系統,這一服務被私營企業接管,他們的主要特點是面向市場,拒絕國家監管,也從未為國家所掌握。運輸工人在社會性嵌入的經濟行為中表現出來的是一種企業家精神,它可以被視為“本土新自由主義”的源頭和產物;這是一種新自由主義的先鋒派,它并不是外來強加的,而是從長期建立的經濟實踐模式的本地基礎上產生的。這個研究以歷史與民族志研究相結合的方法,檢視作為社會組織主要建構力量的市場發展的必要性。作者認為這一研究意味著新自由主義所提供的認知視角可以被用來描述并解釋非洲地方經濟實踐的堅定性。[26]
烏干達被視為最廣泛采用新自由主義改革方案的非洲國家。在《假資本主義?新自由主義道德重構和偽發展的動力:以烏干達為例》一文中,約格·威格拉茨(Jrg Wiegratz)指出,“新自由主義改革的目標不僅是重塑經濟,還在于重塑社會和文化。改革旨在建立一個“市場社會”,其中包括相應的一套道德規范和行為。因此,改革必須破壞、覆蓋和取代人口中已經存在的非新自由主義規范、價值觀、取向和實踐;他們還必須樹立符合新自由主義意識形態的規范、價值、取向和實踐”。[27]約格的研究著眼于1986年以來烏干達新自由主義道德重構的過程。他在坎帕拉和烏干達東部進行的廣泛訪談顯示,新自由主義文化層面的快速改革已對小農和農村市場商人之間的關系和貿易方式產生了負面影響。自從自由經濟改革開始以來,面對面的農村貿易實踐的特征是更高水平的“瀆職行為”及其形式的變化。烏干達新自由主義的特點還在于,破壞性規范和實踐在其他經濟部門和社會部門中的擴散,這些規范和實踐已經按照新自由主義的規定進行了“現代化”。許多受訪者援引了諸如“道德墮落”“腐爛的社會”和“瘟疫”①的想法,并對今后國家的道德規范和商業實踐表示擔憂。
鄭永年闡述了新自由主義經濟學在中國的歷程,1992年中共十四大提出“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概念,意味著自由主義和市場化成為中國經濟的主流;1993年對國企進行戰略性結構調整,主要包括兼并破產、重建大型企業集團等;1997年“中共十五大”正式形成“抓大放小”的改革戰略,國有企業開始大規模改制。上述改革成績斐然,1990年到2000年,名義GDP增長率達到18%,中央政府的稅收收入維持高速增長。于此同時,醫療、教育、住房等領域逐漸市場化和貨幣化。1990年代后期,新自由主義首先進入醫療領域,醫療成為暴富領域,而直到2003年,一半以上的居民都沒有醫療保險。接著中國教育領域的產業化成為應對1997年亞洲金融危機的有效手段,至今中國教育都是世界上最具有產業化性質的。[40]不過與西方模式不同,中國在市場化進程中仍然保留了大量國有企業,這些企業在社會和經濟領域發揮著重要作用,亞洲社會有自己的發展邏輯,中國發展有其潛在的優勢。[41]
中國經濟是否是新自由主義經濟?艾爾文·蘇(Alvin Y. So)《全球化與中國從新自由資本主義向國家發展主義的轉變》一文中對新自由主義在中國階段性轉變進行觀察,認為幾十年前,研究人員傾向于將中國描述為正在走向新自由主義經濟,這表現在集體企業的去集體化、市場化、財政分權、國有企業私有化和公司化,以及人類服務商品化。但是,“自1990年代中期以來中國最近的轉型表明它已經脫離了新自由主義。由于最近的政策變化和結構轉型,中國的最新發展模式更接近東亞發展國家,而不是新自由主義國家。中國擁有強大的國家機構,具有高度的自治權和強大的執行目標的能力。它通過發展計劃,赤字投資,促進出口和戰略工業化干預經濟”。[42]
在中國的醫療產業化方面,劉芷含研究了新自由主義思潮下公共選擇理論中的“病人”與“病人滿意度”概念。當公共選擇理論的三要件——“方法論上的個體主義”“經濟人假設”“交易范式”被植入醫療衛生行業時,病人的身份構建發生變化,開始作為一種特殊的“顧客”而存在,就醫行為也就是交易行為,作為個體的病人對于每次醫療服務的評價成為對整個醫療機構的評價,并最終成為決定選擇的行為依據。作者認為受市場邏輯主導,人們對醫患關系、對就醫行為的理解以及病人的身份意向,在醫療衛生服務評價體系中的地位和作用都隨之發生了變化,新自由主義理念促進了現代醫療衛生質量體系、管理評價體系和“以病人為中心”業態的形成。[43]
臺灣人類學家黃應貴的研究體現了新自由主義進入陳有蘭溪流域后對布農人社區的影響。布農人原來是一個幾乎自給自足的半獨立性地方社會,當陳有蘭溪流域在“9.21”災后重建后,外界資本力量介入當地,地方的市場、醫療、交通體系被大型的、位于城市的設施所替代。信息網絡的使用也破壞了往日安息日下午全聚落的人一起打球的運動習慣。這些生活的變化導致了布農人內心的焦慮與不安,他們以占夢的形式緩解內心的不安,并在2006年提出聯合禱告的新宗教運動。黃應貴認為,這說明有關新自由主義經濟現象不只是一般研究者所強調的是經濟的、政治的與文化的系統,更是心理層面的。[44]
印尼的新自由主義政策的執行者是“伯克利黑幫”,即印度尼西亞一批新自由主義經濟學者:他們在50年代末60年代初在美國福特基金會資助下被送到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接受培訓,回國后在1965年軍事政變后長期執掌印度尼西亞經濟大權并推行新自由主義。他們與智利的“芝加哥男孩”類似,在國內實施緊縮的財政政策、金融自由化、貿易自由化、出售國有資產和私有化。印尼40年的新自由主義經濟實踐導致了巨大的失敗,到今天,印尼的森林被砍伐殆盡、石油儲備被開發得所剩無幾,而整個國家仍欠著大量的外債。貧困問題仍然困擾著印度尼西亞,成千上萬的印尼人甚至無法滿足他們的基本需求。[45]
越南學者Bui Hai Thiem以市場社會主義為分析框架,考察了新自由主義治理模式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國家中的適用性。作者認為中國和越南等社會主義國家進行市場化改革幾十年來取得的成功,得益于這種多元治理模式。這一模式也挑戰了社會主義和新自由主義的二元對立。中國和越南的政黨國家已經開始探索一種后社會主義治理模式,這種模式與資本主義國家從新自由主義向后新自由主義的轉變密切相關。在越南,有跡象表明國家在如此高度復雜和多變的情況下進行了重新配置和結構調整,以適應一種更可持續的治理思路。這導致了適應和抵制新自由主義的雙重運動的不確定和矛盾的現狀,這反過來又揭示了政治變革潛力的重大影響。[46]
埃梅爾·阿卡薩利(Emel Akali)等人則在嘗試用“后新自由主義”(post-neoliberalism)這一術語去解釋亞洲內部的新自由主義的實踐方式,該術語將后新自由主義視為一種治理形式,旨在保留以前新自由主義的要素,并將其與福利政策結合起來,帶來了更多的國家干預和監管以及更少的市場主導的經濟,其最重要的因素之一是通過國家干預使新自由主義部分地得到逆轉。2013在伊斯坦布爾舉行的“新自由主義之后?亞洲新自由主義后的國家和社會的未來”研討會上就討論了后新自由主義概念是否適用于在包括日本、土耳其、中國、馬來西亞、印度、越南、馬來西亞七個亞洲國家。在他們的討論中,最普遍的思路是新自由主義與“社會正義機制”相結合和匹配。“社會正義機制”乍一看似乎旨在增加窮人的福利,但它與“福利國家”的話語或實踐無關,更準確地應該被視為一種“購買”技術,比如小額貸款作為吸收基層能量為自由市場提供動力的資本主義就是例子。[9]
五、歐洲:移民、性別、勞工心理
在歐洲大多數地方,新自由主義的滲透更多體現在應對傳統體制危機的改革過程中,從觀念改變到制度化逐步實現。雖然這些改革最初主要是為了應對危機或變化的環境而非刻意迎合新自由主義,但在無形中將市場的觀念置入歐洲社會民主黨人的主體意識中,并使后者認可了一些新自由主義的政策方式。比如瑞典民主黨、法國社會黨總統朗特密、荷蘭共黨領袖維姆.科克、英國撒切爾政府、德國施羅德政府等都推動了市場化改革。歐洲一體化尤其是歐盟成為新自由主義觀念在歐洲被制度化的一個有力路徑。[47]
凱倫·貝克(Karen Bakker)研究了英格蘭和威爾士在1989年開始的供水部門私有化行動。將市場制度引入自然資源管理,以協調效率和保護環境是市場環境主義的重要主張,但是Karen發現水作為自然資源的新自由主義化并不成功,幾年后,政府又引入競爭和價格制度。因為水是一種“不合作的商品”,水是一種會賦予生命的、不斷循環的、具有規模聯系的資源,其物理空間和社會文化特征使其特別難以商品化。凱倫的結論與大多數關于新自由性質的文獻相反,將私有化、商品化和商業化視為不同的過程,認為私有化不是商品化的變體,商品化也不是私有化的必然結果。盡管新自由主義通常意味著市場制度的日益普及,但這并不意味著自然資源的自動或完全商品化。[48]
諾力(Noelle J. Molé)作為人類學家研究了新自由主義政策下的意大利勞工心理問題,他以“precarizzazione”一詞來表達實施新自由主義政策以過渡到半永久性和私有化的勞工制度的過程,同時也指心理不確定和工人公民的過度警惕的日漸正常化。在對是否能長期持有職位的不確定性,意大利工人呈現出一種焦慮和恐懼的狀態,這種心理造成了工人間出現了以勞動合同類型為指標的評價體系和激烈競爭狀態下的冷暴力行為(圍攻)。[49]
克里斯托弗·勞倫斯(Christopher Lawrence)的研究講述了希臘在通過歐盟融入全球市場后,新自由主義政策在希臘農村造成的后果。新自由主義削弱了希臘農村再生產可剝削勞動力的能力,在過去這些勞動力主要來自家庭、當地的貧民和內部移民。同時全球化也帶來了勞務移民和非法移民,這些被排除在福利制度以外的新移民部分解決了這個問題。但在希臘農村的政治經濟背景下,針對跨國勞務移民的種族主義和民族主義社會認同話語持續存在著,在這些因素綜合下,希臘農村社會產生了新的民族身份認同方式和勞動力組織方式。[50]
喬恩·賓妮(Jon Binnie)的研究旨在對理解性別、性與政治經濟學之間的關系做出貢獻。關于新自由主義的性政治的討論通常基于英美語境,有時甚至無法認識到西方以外如何構筑新自由主義性。賓妮認為通過考察波蘭當代LGBTQ政治斗爭的經濟和階級層面,特別是自2001年以來在波蘭城市內部爭取平等和寬容的游行組織,可以解決這兩個主要目標。她著眼于當代波蘭內的新自由主義的階級政治和性政治,同時指出了在一個國家考慮新自由主義的局限性,因為新自由主義可以從階級的跨國政治角度更有效地進行研究。其對跨國流動性的關注證明了以跨國和國家術語重現分類差異的方式,例如,與國際移民在幫助波蘭工人階級工人了解LGBTQ人群方面所具有的所謂變革力量有關。[51]
六、澳大利亞:作為反例的市場、原住民權益
1980年以來,新自由主義的自由市場言論充斥著澳大利亞公共政策的詞典,大量的政策都通過市場激勵機制進行了變革,以前由政府直接提供的服務通過競爭性招標大量外包出去。對此琳妮·切斯特(Lynne Chester)分析了五個現存市場,包括電力、水、為失業者提供就業服務、澳大利亞低收入者住房以及正在建立的碳交易市場,分別考察了以下幾個方面:市場準入規則、持續參與的障礙、組織這些市場功能的機構、定價、參與者之間的互動以及中介機構的作用、每個市場之間的競爭、市場政策引發的復雜性、政府角色、關鍵市場成果以及市場之間的異同。最后琳妮認為,與新自由主義的自由市場言論和主流經濟學所發表的言論相反,政府的直接干預對公共產品的市場配置和治理是不可或缺的,并且市場高度依賴信息技術。因此,新自由主義的政策言論與實際市場結構、運作、相互作用和結果之間存在脫節。[52]
在迪爾德麗(Deirdre Howard)等人合著的書中,作者們研究了新自由主義的復雜軌跡,并強調了兩個方面,第一,新自由主義在包含和限制不同政治、經濟和社會可能性;第二有關原住民與新自由主義的互動的微觀解釋性研究具有特殊價值。例如巴爾(Maria Bargh)記錄了毛利人對新自由主義政策的抵抗,還敘述了一些微妙的故事,比如通過支持其他生活方式來挑戰新自由主義的做法和假設。此書的目的在于解釋歷史地理法律狀況的特殊性而“多樣化”的“實際存在的新自由主義”形式。[53]
七、結語
新自由主義作為歐美資本主義在遇到危機后嘗試刺激經濟增長,恢復社會發展的一種手段,事實上在全球各地并沒有起到促進經濟發展的作用,卻引起了一些普遍的負面后果。首先是造成了貧困問題的嚴重化以及貧富差距的進一步擴大;其次,是引發局部地區的動蕩和不穩定;然后是公共服務、公共資源的私有化,此舉普遍降低了民眾的福利水平,也引起了一些與自然緊密共生的本地人的拒絕和抗議;另外,新自由主義組織勞動力的方式不僅在工人階層內部引發了強烈的競爭,造成心理上的緊張、焦慮和不安,還調動了大量跨國勞動移民,國際移民和本土勞工的沖突進一步引發族群矛盾。
由于新自由主義在不同的政治環境中形成了各種形態,學者們在不同地區對新自由主義的研究也有不同的側重點。在歐美地區,福利制度的變化,民粹主義的興起,移民帶來的問題,底層社會的擴大及其引起的痛苦受到關注。在拉丁美洲,新自由主義政策改革造成了社會陣痛,開發與破壞并存的局面得到記錄和分析。在亞洲,學者們將新自由主義概念再定義以適應對亞洲的分析,社會主義國家在發展的同時兼顧社會保障,但是依然產生了社會階層的變化和隱形的新自由主義政治話語統治。在澳洲,學者關注了新自由主義是如何重新定義了國家、社會和土著人民之間的關系。最終,全球各地是否能找到可替代新自由主義的方案,學者們還在觀察、思考中。
通過上述案例可以看到,新自由主義思潮作為一種傳播性強的政治經濟學理論,如同一支興奮劑會與不同“體質”(體制)的國家、地區發生化學反應。作為一門具有較強反思力和社會文化批判力的學科,人類學家通過對不同地方社會的深度參與觀察,洞察了新自由主義對不同社會文化的沖擊,呈現出多樣性的體驗。不可否認,新自由主義能夠在經濟領域調動起更大的力量,而這一力量能否運行通暢,打開一個國家的經濟的活力,同時不致使社會、政治、道德等層面發生混亂和不安,則依靠的是國家與地區自身的免疫力和應對能力。若一個國家不顧及社會的整體安定和發展而照搬照抄新自由主義,那無異于飲鴆止渴,拉美的苦痛足以警醒世人。從非洲、拉美、亞洲的某些案例也可以看出,在全球經濟一體化的現狀下若無法在國家宏觀調控層面上保持政策的獨立性,而是輕易被強國和國際組織插手國內改革,則容易引起整體動蕩和矛盾,并在發展上產生對外的過度依賴。歐洲是新自由主義理論的原產地,其改革也引起了工人組織的抗議,但相對來說在內部并沒造成大的動蕩,反而是受到全球新自由主義擴散后延遲性的移民問題的困擾。另外,新自由主義作是一種“藥性過強”資本主義政治經濟學方案,中國、越南等社會主義性質的國家對國有資產和國民福利的堅持具有制度上的“抗藥性”。
注釋:
①流行歌曲的標題,與欺騙或假冒可互換地用來描述行為和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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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2020-05-04責任編輯:許瑤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