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月亮（組詩）

成秀虎

星月將要升起

傍晚即將與白天分手

池水安靜，水的鏡面

映照雁群遷徙的影子

努力，和不敢停息的恐懼

掀起聽天由命的悲風

掠過岸邊人的幻想

小徑柔軟，沿著池塘曲折蜿蜒

一兩聲野鴨的鳴叫

才能意識已是黃昏

抬眼遠望，雁陣消逝于視線

星月將要升起，為什么

我還在這里滯留

蘆花

何時開花，問過自己嗎

不能選擇，如同不能選擇四季

也是別具一格，春色衰老

被盛夏折磨成枯枝落葉

秋風之中唯你獨領風騷

莖稈挺拔，寧折不彎的風骨

支撐蒼老的飛白

冷或熱的氣流，恰似流言

前后、左右、上下，洶涌而來

隨風走四方，沒有回收的旅程

憑著一時興起

便抵達輝煌的高處

黎明降臨

白紗包裹夜色

黑里透白，白里透黑

夢游降龍伏虎

過五關斬六將的快意恩仇

也被孤苦無助的噩夢

折磨得淚水漣漣

半醒的知覺開始熱身運動

準備改變約定俗成的氛圍

風也起身

用露水為夜色洗凈垢面

黎明降臨

虛幻從黑白之間抽身

冬天的月亮

炊煙飄向幽藍的高空

在如晝的天空

化成多姿的云朵

于是 你如漢白玉的臉上

有了山水畫般的美麗

未必每一處細節都能打動人心

但是我愿意用詩歌贊美你

并且深藏在心里

幻想著有一天

像飛鳥在你的照耀下 煽動

不算稚嫩的羽翼

并非我自作多情

在這樣不太寒冷的冬夜

躺在清涼的長椅

我突然發現 我和你

擁有同樣的幸福

同樣的

別人無法發現的冷艷

每一個角落都有天使守護

春水暴漲，漲過心中的地平線

疫情久久不肯退卻，從此以后

飄搖的光陰里，只能默默祈禱

每一個角落都有天使守護

欲望端坐在被冬天遺忘的角落

黑暗包裹著逶迤的記憶

春光依然美得奪人心魄

悠閑地托舉日漸盛開的薔薇

仗著帶刺的芳香，薔薇恣意

沿著道德的藩籬四處生長

其實，慵懶早已隱匿其中

無法抵達更多的可能

此刻寧靜，我和你一樣

都是渴望得到安慰的人

2018的大雪

雪落下時，想起不該想起的往事

相距并不遙遠

清晰模糊之間，多重感情疊加

一片白色中，混亂的背影隨時變形

隱匿虛幻的真實

無處不在，以亂舞的方式

告訴你記憶的涼意

雪越下越大，往昔越發迷離

時光之中的空曠

帶著消失已久的疼痛，漂白

曾經灰暗的履歷

前與后的腳印悄悄錯開彼此的界限

氣溫寒冷，雪花凝結在眉發之上

我們成了面目模糊的人

憂郁的代價

在書桌上放一張稿紙

不是為了寫些什么

只是有些涂畫的沖動

有時我對長得漂亮的女孩

長時間行注目禮

只是喜歡她的美麗

當讀書成為一種習慣

我的寫字臺床頭柜

甚至衛生間里

都要放一本嚴肅或不嚴肅的書籍

所以，在寧靜的月光下

我自然感傷

在一個人獨處的時候

我擁有想要的一切

在最最熱鬧的時候

我只能想到你

因為你隨意進出我的身體

俘虜了我的思想和魂靈

有你存在

我便知道自己的輕浮

——從里到外的貧乏

只有脆弱的自尊在游蕩

裝模作樣地歌頌別人的智慧

于是，空虛如蜉蝣滲入我的毛孔

想清洗也無從下手

時間無敵

最無法征服的是你

隨便施放什么樣的誘惑

休想迷倒面無表情內心執著的

你 不知疲倦

即使在睡夢中暫時休眠

另一半也在不斷向前

從一個無限走向另一個無限

許多美好靠重復的回憶滋養

許多痛苦靠簡單的遺忘耕作

生命的色彩就是無邊無際的蒼茫

你如乳液在粗糙的往事上細細研磨

潤澤滄桑的歲月

甚至將復雜的履歷變成了花樣年華

人到中年回憶比展望更有韻味

那些片刻的幸福或痛苦

有了不值一提的意味

就像候鳥歸家

能夠抵達心中的遠方

記住彩云和艷陽

避談風雨路上的傷痛

你就像醇和的美酒

消融最艱澀的困惑疑慮

我常常在你的懷中沉醉

甚至貪戀醉眼蒙眬時的快意

你走得越來越快

我走得越來越慢

快與慢之間

我還是愿意略帶微微的醉意

佚園的石頭

筋骨一樣的石頭，象征脊梁

或者收不緊的執念

挺拔，不僅是審美的造型

也是內心的堅持

棱角嶙峋，沿著往事

走進一場又一場意外

滄桑的皺褶里暗藏密語

詛咒顛覆江山的人

雨水恣意，甚至有點瘋狂

鏤空的洞刪減時光更替的驚慟

秋風潮濕，帶著濃重的口音吹過

石頭的清白坦蕩地裸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