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珍珠、奶茶、正常糖的標配

諳幕曉

學校里的木棉花正紅得艷麗，蟬躲在深綠色的樹上，一下一下地鼓動著腹部發出聲響。結束一天課程的學習，緊接著是晚自習。我們學校的晚自習并不嚴格，有些玩性的張兮兮這會兒又準備帶喬映月偷溜出去。

“你真的不去哦？”張兮兮再次回過頭跟我確定。

“夢理，一起去吧！”喬映月回頭看著我。

見我桌上攤開的作業本，她接著鼓動我：“明天周末，作業不著急做，我們也還沒做呢。”

我望了望窗外，粉紅色晚霞點綴在靛藍色的天際，夏日的天空真有夢幻美啊。我回過神仍搖搖頭，擠出一抹笑，“你們去玩就好了。”

心里想著晚自習爭取把物理卷子做完，不懂的問題還可以問值班老師。

張兮兮胡亂地往書包里塞著手揮棒和帶有害羞、微笑表情的手持展牌。下課鈴聲一響，早已按捺不住一顆激動的心，張兮兮拉著喬映月箭一般飛出了教室。

張兮兮作為某男明星的宜春城支援會副會長，她熟知某男明星的日常行程，協助支援會會長舉辦大大小小的粉絲團聚會。至于男明星抵達宜春城飛機場的消息，張兮兮更是第一時間知曉，且一定會去。

而我，對她的偶像常抱一副平淡的心觀望。喬映月則是從張兮兮那兒耳濡目染后喜歡上男明星的，義不容辭就陪同她去。

放學后，大部分同學出去尋覓晚飯，填飽肚子再返回學校上晚自習。

我吃著喬映月留給我的一包牛肉干，對著卷子上的題目做冥思狀。“哐當”一聲，教室門被打開，一個平時和張兮兮玩得好的男生大瓜回到教室，穿過一排排桌椅時左顧右盼，見兮兮不在，把原本想送給她的益禾堂奶茶放在我桌上。

我不好意思要，想給大瓜付錢，后者推脫開隨即換了個話題。

“她們又去看男明星啊？”

“是啊，”我抬頭看了眼大瓜黑黝黝的臉以及短短的頭發，補充道，“她們從不缺席的。”

“那你怎么不去？”大瓜拿起自己的那杯奶茶喝起來，不忘八卦道。

“一是對她們的偶像不大感興趣，二是作業太多，做一些回家才能輕松點。”

我把最后一塊牛肉干塞進嘴里，艱難地咀嚼著，硬邦邦的，味道卻好吃得讓人無法剎住嘴。

大瓜把玩著手機，突然把一張“張兮兮和喬映月搞怪鬼臉的合照”放到我面前。“她倆總一塊玩兒，而你一直缺席，這樣不會影響你們的感情嗎？”

大瓜無意間的一句話，像充滿不懷好意，也像在挑撥離間我、張兮兮和喬映月的友誼。可我又有什么好擔心的呢，我們仨平時玩得那樣好。

見他凈胡說八道，我氣鼓鼓地不再搭理。然而，因為大瓜的一句話，我剎那間沒了做作業的心思。從褲袋里摸出手機，劃開手機屏幕，看起張兮兮的最新朋友圈動態，圖片配文：“XX，我們來了，哈哈！”

看起來她們剛到達機場，背景是那高不可觸的機場蜂巢建筑，照片里是張兮兮和喬映月開懷大笑的畫面，搭配可愛的貓耳朵拍照軟件效果，既燦爛又仿佛有些刺眼。

周一早自習課間時分，張兮兮和喬映月在座位上對上周的接機意猶未盡。

我的座位在她們后一排，她們說得激動時，只見她們的馬尾在空中歡快地跳躍，畫出一個個開心的音符。我聽見她們討論某粉絲的滑稽表情，某粉絲說的冷笑話，都是關于機場那短暫粉絲團群聚的美好。

她們時不時發出笑聲，絲毫沒有和我分享的意思……我想起了大瓜的那句話，我和她倆的感情是否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在心里我開始沒了答案。

整理好手里的作業本，站在她們面前不合時宜地說了句：“該交作業了。”

“好咧，組長大人！”喬映月逗趣地說道。

“馬上！”

張兮兮則重新拿起筆，在周報上對著喬映月的作業答案，多補抄了幾個填空答案。

她們收起一副嬉笑的臉，手在書包或桌肚里摸索著其他科作業。看著她們的神情，我反而感到異樣的尷尬，好像我的出現生硬地讓她們停止剛才有趣的話題。

尋思片刻，我主動拋出話題橄欖枝，眼睛充滿笑意：“你們那晚玩得開心嗎？”

“嗯。”“挺好的。”

帶著些敷衍或冷漠的回復，我自討無趣地閉上嘴。心里盛著的心事又沉重了幾分，不知所措擺正對齊手里疊放的作業本，身上仿若背著千萬斤重的山，舉步難行，路途遙遙無期。

周四課間，掌握學校附近美食街各家店面動態的張兮兮說有一家新開的小吃店。不等她說完，我熱情地第一個報名：“我想吃！”無論如何我都要加入，我是那樣在意我們仨之間的友誼，不想因為過多的缺席，讓她們忽視我的存在。

聞罷，喬映月甩著馬尾回過頭，挑了挑眉壞笑問：“夢理不減肥了哦？”

“減什么肥，讓我們吃遍那條美食街吧！”說罷，我下意識看了張兮兮一眼。

張兮兮重重地點了點頭，回應道：“可以嘛，吃起來！”

然而那天傍晚，天公不作美，下午突然陰云密布下起了瓢潑大雨，稀里嘩啦的，一顆顆豆大的雨珠用力地砸向地面，讓人無法忽視它們迎面而來的力量。直到放學，雨仍沒有減弱的意思。

我和喬映月各有一把傘，當我倆同時撐開后，張兮兮毫不猶豫地跳進距離較遠的喬映月的傘下。沉悶壓抑的雨天里，我卻感覺一絲涼意襲來，手臂邊的位置空落落的，心里也變得空落落起來……張兮兮為什么選擇和喬映月撐一把傘，而不是選擇我，我不得而知。

在鬼主意多的張兮兮的導戲下，我們仨一個眉毛緊皺佯裝肚子痛，一個扶額頭佯裝頭痛，一個佯裝焦急地陪伴她們回家，待到遠離門衛大叔的注視后，她們得意地哈哈大笑，并快步走在雨里向小吃店前進。

我在后面小心地邁著腳，以防濺起的雨水弄臟白帆布鞋，自然是緩慢落后了許多。

張兮兮和喬映月像是遺忘了我般，她們有說有笑地離我越來越遠，也不回頭關注我。直到她們過了一條馬路，喬映月才回過頭來喊我，雨水濕噠了我的心，我提著褲腳不滿道：“雨太大，你們走太快了！”

“要不我們到店里等你。”車水馬龍夾雜著嘈雜的雨水聲，依稀聽到喬映月喊道。

我答應后，她們一個勁兒不停地往前走。而我始終看不清張兮兮的表情，不知道她會不會因為我的拖拉而不開心，或者有喬映月在，她便能開心許久。

最后，那天待我走進店面時，白帆布鞋早已濕透。腳在襪子里異常不舒服，和襪子緊緊貼在一起，想立刻解放雙腳又無法如愿的難受，或許還有心里的小疙瘩。她們提前幫我點好了東西，面對熱騰騰香氣彌漫的手抓餅和漂浮著兩顆牛肉丸的酸辣粉，吃起來卻那樣平淡無奇。

不知道在什么情況下，我已脫離了我們仨這個群體。

不記得在哪兒看過一句話，“三人行，總有一個人要被落下，所以兩人或四人行，才是更合適的團體。” 即便聚會少了我，張兮兮和喬映月照樣玩得沒心沒肺。而我，是那個被落下的人，可有可無。

昏暗的房間里，只有臺燈照射在桌面的光亮，桌上擺放著我、張兮兮和喬映月的合照。

每天上學，看她們玩鬧，多次刻意加入她們的對話，然而話題很快便終止了。越來越多的時候，我不知道她們在說什么，而我也漸漸與她們越來越沒有默契。仿佛她們是大海和小島，緊緊相連、彼此依靠，而我可能只是一只偶爾經過停靠在岸的船。

這讓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鼓起勇氣般，我選擇把心事一股腦地，打出長長的話告訴喬映月。在我多次不和張兮兮去粉絲團聚會后，我想她或多或少對我有意見吧，所以我和喬映月的感情反而穩定些。

“夢理，你想太多了。”

喬映月的秒回讓我眼神不自覺暗淡，失望至極。原本以為她至少能站在我的位置想一想，能懂我的難過，然而真實感受只有我知道。

“那我們要怎么證明，才能證明是你多想了呢？”

也許是我說“兮兮有你就可以沒有我的感覺”，喬映月受刺激般說下那句話。在她看來，我們仨缺一不可，我們都是獨立的個體，有獨立存在的意義。可為什么我心里卻感受不到。

那晚，善解人意的喬映月聽不進我的任何一句話，也不曾給過我安慰。

我倆之間的感情無聲無息裂開了一條縫隙。女孩們的友誼有時就是這樣，脆弱起來一塌糊涂。誰也不承認自己的所作所為都太以自我為中心，且自尊心在一點點漲大。

“映月，班主任找你。”次日，我冷不丁地出現在張兮兮和喬映月之間。

“夢理，你知道是什么事嗎？”后者莫名緊張起來，班主任從不無緣無故喊人問話。

“好像是……關于那晚你們出去接機男明星的事兒。”我吞吞吐吐地說，眼神閃爍。

“啊，可老師怎么會知道呢？”張兮兮在一旁疑惑地問。

我回到座位，淡定地拿起水杯喝水，“快去吧，等會兒要上課了，說不定是別的事呢。”

喬映月緊張過后，一改臉色，“嘩”地拿起我的書丟在地上，“夢理你不要太假好嗎，出去干什么只有我們仨知道，是不是你告訴老師的？”不等我回應，喬映月像機關槍一樣突突突地開戰，手指直指我的鼻頭，“我知道你早就對我們看不順眼了，但你也沒必要去打小報告吧，那是小孩子才會干的事！”

我彎腰拾起凌亂一地的書，拍拍上面的灰層，鼻子一酸，委屈起來，“我還不是為了你們好！都是要準備高考的人了，還整天小花癡一樣去圍著男明星，難道他會為你們停留片刻嗎？”

“人家一門心思趕行程做正事，你們一心思不務正業，搞些有的沒的。你們就是欠教育，是我告訴老師的，怎么了！”

由于鬧出不小的動靜，同學們紛紛往我們這邊注視。周遭靜悄悄的，緊張的氣氛讓個別同學屏住呼吸。

我倆僵持著，張兮兮不可置信地看著我：“夢理，你為什么要這樣，虧我和映月還……”她還沒說完，就被喬映月狠狠捂住了嘴，后者嚷嚷：“你別說了，沒有意義了。”

張兮兮扯開喬映月的手，情緒高漲，她氣憤道：“我就要說，我要告訴她，我們到底在干什么！”

“我和映月秘密地準備著你下個月的生日派對，想給你驚喜，可你卻這樣對我們！你把我們兩年多的友誼當什么了？”

“撲哧”一聲，最后喬映月實在憋不住，笑出了聲。

和喬映月訴說心事的那晚，我突然想起最近看的綜藝節目《婆婆和媽媽》。婆媳兩人為了看“夾心餅”男人會有怎樣的反應，合作演出一場戲做測試。

也許我們可以試一試，這是我給喬映月的唯一建議。

此時，有人啪啪鼓起來掌聲，“可以啊，陳夢理和喬映月簡直就是未來的影后啊！”

回頭一看，是常給張兮兮帶奶茶的大瓜，他在看到張兮兮噴火的眼神后，做出了嘴巴拉上拉鏈的動作。

而這邊，我配合喬映月做了個拳頭碰拳頭的動作，最后擺出手臂指向天花板的姿勢，酷極說唱人。張兮兮手緊緊銬住喬映月的手腕，表情那叫一個目瞪口呆，她窮追不舍地問：“什么情況？”

待到張兮兮了解這僅僅是一場戲時，恰逢上課鈴響，她氣惱地瞪了我和喬映月，“下課再找你們算賬！”喬映月吐了吐舌頭，對我眨了眨眼。

而我有些歉意地看著張兮兮，她可是個隨時要原地爆炸的地雷啊。

“是誰想出這樣一出戲，要氣炸我了！”張兮兮后來在奶茶店興師問罪。

“是我，是我，但我并不光榮哈。”

我雙手托起下巴，試圖用可愛蒙混過關，其實心里挺內疚的。

張兮兮擺出一臉嚴肅正經的模樣：“夢理，其實你不和我們去粉絲團，我是有些遺憾的，因為我覺得這樣和你創造美好回憶就少了一些……然而，我覺得只有映月懂我追星的心情，所以常常和她分享屬于我們偶像的事兒……”

“夢理，你常常因為學習的事，不融入我和映月的課余生活，自然我沒也和你過多分享快樂……兩年多的友誼了，這確實是我做得不好，沒有足夠了解你，沒有在意你的感受。”

她像大姐姐般一改平時的嬉皮笑臉，成熟又直白地分析，言罷還努力地擠出兩顆淚珠，表示歉意。

看著她故作古怪，我反而輕松了幾分。我點點頭，又搖搖頭：“我對我們仨的友誼看得比誰都重要，心里不知不覺變得敏感，太敏感反而傷了身邊重要的人，我也有自身的問題。”

喬映月擠進坐在我們中間，輕推了一下仍在擠眼淚的張兮兮，“得，別演啦！”

她一手搭在張兮兮的肩膀，一手搭在我的肩膀：“沒事啊，我們還是好姐妹！說開就好啦，以后有什么心事誰都不準藏著掖著。” 然后深情望著我，鄭重其事道，“我們會一直好好的，慢慢變成三個花白頭發的老太太，還要一塊坐在搖椅里，喝茶嘮嗑！”

我感激地看著喬映月，嘴里已無法用言語表達對她的感謝。伸出雙手緊緊握住她們的手，掌心里傳遞著溫暖的力量，我相信她們都能懂，我一顆感謝的心。

“對了，是大瓜在挑撥離間是吧。”

張兮兮在得到我的肯定后，她咬牙切齒。得，即將又有一出好戲可以看了。

炎炎夏日里，我們仨坐在冷氣十足的奶茶店里相視而笑。就像珍珠、奶茶、正常糖的標配，我們仨成為一杯夏日里必不可少的冷飲，甜蜜了年華似水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