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小霞
阿桔此刻一臉沮喪。她今天穿的是媽媽給她新做的小西裝,所有看到她的人都夸那西裝漂亮極了。可剛剛放學時,她在奔跑中不知被什么東西絆了一下,不小心摔了跟頭。她聽到“啪”的一聲響,似乎有什么東西掉到地上了。爬起身后,阿桔發現小西裝上唯一的藍紐扣不見了。
阿桔急了,開始遍地找紐扣。她以自己摔跤的地方為圓心,把四周都尋了個遍。可是,就是沒有找到藍紐扣。
要知道,阿桔喜歡這件西裝就是因為那枚藍紐扣。她第一眼看到那枚藍紐扣時,覺得它像一枚藍寶石,又像一顆藍星星,有了它,小西裝就像有了眼睛。
找不到藍紐扣,情緒糟糕透頂的阿桔只好起身回家。她的腳步沉重,每走一步都嘆一口氣。腳下的小路兩旁如往常一樣搖曳著各色的小野花。這條小路經過瑾婆婆的家,平日放學,阿桔都會摘些野花,幫瑾婆婆換一下花瓶里的花束。但是這會兒,阿桔哪兒還有心思做這事兒呢。
“阿桔……”有一個聲音在叫她。
阿桔一抬頭,吃了一驚,她面前站著的是一位穿著背帶褲的灰鼠先生。他非常認真地指了指阿桔小西裝上的扣眼兒說:“我撿到你的藍紐扣了。”
這句話讓阿桔精神一振,她顧不上別的,一下跳到灰鼠先生面前,提高了音量問道:“你說什么?”
“你沒聽錯,我真的撿到你的藍紐扣了。不過,我不會輕易還給你,你得拿瑾婆婆的花瓶來換。” 灰鼠先生盯著阿桔說。
瑾婆婆的花瓶就是一個普通的藍玻璃瓶子。她曾仔細對比過,自己的那個藍玻璃花瓶跟瑾婆婆的簡直是一模一樣。
“我也有瑾婆婆那樣的藍玻璃花瓶,拿我的換行嗎?”阿桔問道。
“那可不行。我只要瑾婆婆的玻璃花瓶。”灰鼠說著掏出了阿桔的藍紐扣,“你沒發現嗎,瑾婆婆的玻璃花瓶的瓶底也有一個這樣的藍紐扣圖案?這是別的花瓶都沒有的。”
還有這樣的事?阿桔從沒注意過花瓶底部的圖案。那就用自己的花瓶換下瑾婆婆那個給灰鼠吧,對于阿桔來說,眼下沒有比拿回這枚藍紐扣更重要的事了。
“等你拿到瑾婆婆的花瓶,就在這條小路盡頭的大石頭上敲三下,我就出現。我們一手交花瓶,一手交紐扣。”灰鼠先生說。
回家拿了花瓶,阿桔就往瑾婆婆的家跑去。這個時間段,瑾婆婆通常不在家,她會去藍湖邊喂小魚,整個藍鎮只有瑾婆婆最牽掛藍湖里的小魚。
瑾婆婆一向喜歡阿桔,知道阿桔會幫她換花束,特意給阿桔留了自己屋子的鑰匙。
遠遠地看到瑾婆婆的屋子上了鎖,阿桔莫名地松了一口氣。開鎖進了屋,她拿起瑾婆婆的花瓶看了看底部,果然看到了灰鼠先生說的那個藍紐扣圖案。換了花瓶,阿桔按約定找到了灰鼠先生,他倆一個交出了花瓶,一個拿出了藍紐扣。
第二天是周末,阿桔早上路過瑾婆婆家時,看到好多人圍在門口。她進去一看,原來瑾婆婆生病了。醫生桔阿公緊皺著眉頭,問一旁的鄰居:“怎么會突然暈倒呢?瑾婆婆不是一向身體不錯嗎?”“不知道啊!”鄰居搖頭說,“我聽到‘咚的聲音跑進來,發現她已經倒在了這花瓶旁邊……”
花瓶旁邊?阿桔的心一緊:是不是瑾婆婆看出什么了?
大人們都圍著瑾婆婆,沒有人注意到阿桔。阿桔默默地離開瑾婆婆的屋子,變得心事重重。她隱約覺得,瑾婆婆的暈倒跟藍玻璃花瓶有關。她跑到全鎮唯一的花瓶店,決定重新買一個瓶底有藍紐扣圖案的花瓶給瑾婆婆,再跟她解釋一下昨天換花瓶的事。
“這店里沒有你說的那種花瓶。”花瓶店的老板說,“瑾婆婆沒在我這兒買過花瓶。”
難道瑾婆婆的花瓶不是在藍鎮買的?
從阿桔記事起,瑾婆婆就生活在藍鎮,從沒瞧見她出過鎮子。她那個花瓶原來是空放著的,自從有一天阿桔心血來潮給花瓶插上野花,瑾婆婆著實驚喜了一下,直夸阿桔眼光不錯。打那天起,日日給花瓶更換野花成了阿桔的任務。阿桔自己的花瓶插什么花就給瑾婆婆的花瓶也插什么花……時間一長,她就覺得瑾婆婆的花瓶和自己的花瓶一樣了。正是因為有這種想法,她才沒把交換它們當成大事。可現在她知道,不是這樣的,瑾婆婆的花瓶是絕無僅有的。
不行,得去找灰鼠先生,哪怕把這藍紐扣還給他,也要把瑾婆婆的花瓶要回來。她氣喘吁吁地跑到小路盡頭,在大石頭上認真敲三下,可灰鼠先生并沒有像上次那樣立即出現。阿桔等了好一會兒,又認真敲了三下,灰鼠先生依然沒有出現。阿桔不死心,再敲三下……
“阿桔……我就知道你會來……”灰鼠先生終于出現了,他的聲音嘶啞而疲倦。
“灰鼠先生,請你把瑾婆婆的花瓶還給我吧!瑾婆婆為了這花瓶都病倒了。最多——這藍紐扣就給你了。”阿桔趕緊把來意說明。
“阿桔……你跟我來……”灰鼠先生似乎也下了決心。他只對著那大石頭敲了一下,上面竟然開了一扇門。他對阿桔做了一個“請”的動作,阿桔一心想去拿回花瓶,抬腳就跨進了門。
門里邊是一個寬大的園子,灰鼠先生帶著阿桔走在彩石鋪成的石徑上。石徑前面有一個池塘,那池塘就像放大的藍紐扣。阿桔看到瑾婆婆的花瓶就放在池塘的另一邊。灰鼠先生指著池塘對阿桔說:“這個池塘跟藍湖是相通的。我的一個好朋友住在這里,她叫阿棉,是一個藍魚精靈。她也病了,病得很嚴重。我可擔心她了。你也許不知道,瑾婆婆其實是藍湖的湖妖,她的花瓶里面每晚會開出一朵藍花,就跟你的藍紐扣一樣顏色的藍花。這些藍花都是藍湖里的記憶之花,她每天用藍花和面團做成面包去喂湖里的藍魚精靈。阿棉病了之后,就再也沒有分食到藍花面包。她一日比一日虛弱,我知道了十分著急……”
瑾婆婆是湖妖?阿桔有點兒驚訝。但是她轉念一想,還真有可能,因為瑾婆婆知道藍湖里發生的所有事兒。她喜歡待在藍湖邊,喜歡用面包喂小魚,那面包真的都是藍色的……
“所以你是為了得到藍花才要瑾婆婆的花瓶的?”阿桔問。
“是的,我實在太想幫幫阿棉了,可瑾婆婆的屋子我根本進不去。我發現你能自由進出瑾婆婆的家,就故意去絆倒你,趁機拿走了你的藍紐扣,再讓你幫我去拿瑾婆婆的花瓶。”
“你……原來你……”阿桔一時氣結,“你……怎么可以……”
“我知道你會很生氣,但我很怕阿棉消失。我聽說藍魚精靈若是吃不到藍花面包,就會消失于藍湖……”灰鼠先生說,“你看,池塘中間那荷葉上透明的魚兒就是阿棉,她早就不能說話了……”
“那你用藍花面包喂阿棉了嗎?”阿桔也同情起阿棉來。
“昨天晚上,花瓶里一開出藍花我就急忙摘下來做成面包給阿棉吃,可是阿棉根本沒有瞧一眼。我真不知道應該怎么辦……”
“去找瑾婆婆啊!”阿桔說,“她應該知道怎么幫阿棉。”
“可是,我都騙了她的花瓶,剪了她的藍花……”灰鼠先生低下頭說。
“我把花瓶換回去,我認錯,趕緊去試一試,要不就來不及了……”阿桔說。
到了瑾婆婆的家門口,灰鼠先生就再也邁不開步子了。
他說:“你看,我沒法進門,你……”
“我明白。”一進屋,阿桔發現鄰居們已經離開。她換回了花瓶,然后給瑾婆婆倒了杯糖水。床上的瑾婆婆臉色沒那么蒼白了,像睡著了一般。阿桔猶豫著要不要喚一下瑾婆婆。
“嗒——”突然,阿桔聽到瑾婆婆的花瓶里有一聲輕輕的響動。花瓶里瞬間伸出一枝藍花來,而且越伸越高,像一盞藍花燈一樣,成了花瓶里最高的一枝花。阿桔看呆了。
“阿桔……你在呀……”恍惚間,阿桔聽到了瑾婆婆的聲音。
她轉身看到瑾婆婆已起身下床了。瑾婆婆熟練地從花瓶中抽出藍花,一瓣一瓣扯下花瓣,然后取出面團,把花瓣都放進了面團里,開始做面包。
“現在,你已經看到了我的秘密,是不是有很多想問的?”
“我……我……有件事兒想先請教您,就是……有個藍魚精靈病了,該怎么辦?”
“你說的是阿棉吧?她想要離開藍湖去遠方。藍湖的精靈若要去遠方就必須承受相應的痛苦,她不能再食藍花面包,不能再觸碰到藍湖的記憶,她要變成一顆透明的水滴,再落入另一處。阿棉不是病了,她只是在追尋自己的夢想,為了夢想經受磨礪,我支持她……”
“瑾婆婆,原來你早知道阿棉……”灰鼠先生在屋外聽到她們的對話叫起來,“我得回去找阿棉……”
“瑾婆婆,對不起,我跟您坦白一件事兒……”屋里只有阿桔和瑾婆婆了,阿桔打算把換花瓶的事兒原原本本講給瑾婆婆聽。
“阿桔,每個人都可以保留一些秘密。”瑾婆婆卻微笑著打斷了她的話,“你愿意跟我一起去藍湖畔喂小魚嗎?”
“愿意!當然愿意!”阿桔忙點頭說。
她看著瑾婆婆把一塊塊漂亮的藍花面包放進籃子,忙過去提籃子。
瑾婆婆和阿桔在美麗的藍湖畔喂小魚時,那些小魚聚來又散開。瑾婆婆和阿桔的歡笑灑落到湖面,湖面也漾起一圈又一圈的酒窩……天氣真好,時光真美,誰都有一些美好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