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是決意與你分享同一種命運

花涼

1

2019 年春末，我結婚了。

將結婚的消息小范圍地告知我的幾個朋友時，第一反應毫無例外，幾乎都是驚詫：“你居然愿意結婚？”我并不奇怪她們會有這樣的反應。

記得三年多前，我單身，獨自居住，工作繁忙。有一次我在公司加班到快十一點，出去的時候傾盆大雨，等了很久才打到車。狼狽地回到家打開門的那一瞬間，已經疲憊不堪的我由衷地感覺輕松——太好了，家里沒有任何多余的人，所有的空間都是我自己的。

那個時候的我其實并不排斥愛情。我永遠有愛的愿景與渴望，我所排斥的，是讓愛漸漸褪色與幻滅的所謂的生活。但隨著時間的流逝與變遷，人總會有新的想法與感受。

2

我是一年多以前認識我先生的。我們第一次約會，他按照導航開車到我家附近來接我，我換好衣服蹦蹦跳跳地下樓，卻因為彼此對路都不熟，互相找了對方好久。

那晚我和他一起看了話劇——《如月疑云》。中間的配樂響起的時候，他悄悄跟我說：“這首歌是日本當年很流行的一首歌《櫻》。”幾秒鐘之后，我的手機振動了一下，是他從微信上傳過來的音樂鏈接。

我們后來分享過很多首歌，一起去聽宮崎駿的音樂會，夜晚在三亞的海邊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唱“如果大海能夠帶走我的哀愁”。

后來有一次，他送我回家，在門口問我想要一個什么樣的男朋友。我想了想之后，很認真地告訴他：“情緒穩定，有幽默感，有共情能力，當然，還要愛我。”

他對著我笑笑：“這些我都符合啊。”他的確是這樣的人，從戀愛到如今，我在這段關系里出現最多的感受，是寧靜與平和。我很少被激起負面情緒，即便是偶爾的焦慮與不安，也能被他的耐心和溫柔很好地治愈。這種感受，是我幾乎從來沒有過的情感體驗。到最后，我知道，最終要在一起的人，是你們相處時，彼此都是平和穩定的。

先生是一個很溫柔、松弛的人，身上有著與年齡不大相符的少年感。我們都不是外向的人，在一些人多的聚餐場合，總是不愿意多說話。

有一次他帶著我和很多親戚一起吃飯，主要是帶我見見大家。吃完飯沒過多久，他便主動提議：“那我們今天就先到這里吧。”后來帶我回去的車上，他告訴我，之所以提議早點結束， 是因為“ 我看得出來你有些疲憊了”。

其實在很多個這樣的場合，我看得出來，他的疲憊和我一樣多。

但在人前悶不吭聲的我們，一回到只屬于我們兩個人的世界里，便有說不完的話。從躺到床上準備睡覺到真正睡著，他可以一直跟我聊天。我有時候很困，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地聽著，他講著講著就探過頭來：“哼，你居然睡著了！”

我當然從不懷疑，我和他，都有獨處的能力。我們在遇見彼此之前，一個人的生活也可以稱得上是快樂的。

他單身的那些年里養著一只貓，喜歡看球賽，甚至還有著追星這樣少年氣的愛好。我原本就喜歡獨處，也能讓自己過得充實無比。

而兩個人在一起，則有著完全不同的快樂。迄今為止，我人生中絕大部分無比美妙的體驗，都來自愛情。

去年的最后一天，我忽然接到了一個新的工作任務，充滿挑戰，壓力重重。要去執行的那天晚上，他從出差的外地趕了回來。那一刻，我發現自己已經不是那個結束疲憊工作之后，想著幸好只有自己在家的女孩了，我發現只要他在那里，我便覺得安心。那次的工作我完成得極好。

我曾經在少女時期聽過一些甜言蜜語——“以后我要養著你”“我希望自己能夠讓你以后不用工作”，我從來沒有被這樣的話打動過。對我而言，伴侶最好的樣子，便是支持我向外發展、向外延伸，讓我能夠在社會上也找到自己的成就和寄托。

3

當然，和婚姻密切相關的，必定少不了我以前所懼怕的柴米油鹽。

一場浪漫盛大的婚禮背后是一筆筆花銷，但金錢并不是愛情的敵人，愛情最終要回歸到實實在在的生活中，而生活需要經濟的支撐。

我同他坐在沙發上討論——

“這個開支我覺得沒必要。”

“對戒暫時先不買了吧，買鉆戒已經花了一筆錢，要不你從淘寶上買一對假的？”

“婚鞋就穿那么一會兒，不值得花太多錢， 我到閑魚上看看。”

婚禮結束之后的晚上，一天的迎來送往，我們早已精疲力竭。在新房里，先生的爸媽提著袋子進來，我們四個人樂滋滋地坐在床上數紅包。那個時候，我忽然想到了一句歌詞“戀愛不是溫馨的請客吃飯”。你我之間，也不會只有虛幻的燭光晚餐。

如果現在有人問我愛是什么？我想我會覺得，愛是建立聯結。這種聯結，除了精神上的，在一起消磨的時間、分享過的想法和談論過的往事，更是生活上的，在一起吃過的每一頓飯、去過的一個又一個的地方。而隨著聯系的加深，兩個人的社會關系、經濟關系開始重合。足夠有勇氣的人，在這個過程中，選擇以婚姻的方式分享同一種命運。

作為一個悲觀主義者，我向來是不看好婚姻這件事的。我知道婚姻中不會有天堂，婚姻就是人間。

和先生討論拍什么樣婚紗照的時候，我也說出過“不要弄這么多，萬一離婚了沒有地方丟”這種話。我曾經以為這是一種獨立的表現，但后來反省了一下自身，其實并不是這樣。

我真正堅定地和這個人走入婚姻的時候才明白，愛里需要獨立、需要自由，但其實也是需要一些信念感的：我在這一刻清楚地知道，我們都是被彼此堅定選擇的，而不是看緣分、看命運的，隨時可能被沖散開來的你和我。我們可以對未來提出悲觀的假設，但在那之后，會決意一起走下去，而不是隨時準備放開對方的手。

如果有人問我，現在的我是否比以前更快樂，我想我的答案會是肯定的。

我當然也會羨慕那樣的人，愛情這樣的情感從來不會在他們生命中占據多么重要的位置，靠朋友的陪伴、事業的成功，甚至日常生活中種種瑣碎又美好的事情，足以把人生填滿。但我也知道，我不是那樣的人，我永遠有著強烈的情感需求，需要并渴望親密關系。即便是我曾經為了一些感情落過淚、傷過心，但我從中體會到的心靈成長與震動也是真的，我不會后悔。

此時此刻也是一樣，即便我覺得一段長期的親密關系中必然有許多幽深的角落，其間充滿妥協與忍耐，但最美的依然是愛。

我仍舊愿意和這個人一起，去把這所有的一切體驗一遭。

（摘自《文藝風·時刻》2019 年第9 期，范李麗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