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袋圍殲戰重創敵軍

趙增江 厲飛

在抗美援朝戰爭中，我所在的三十八軍參加了五大戰役，我當時是該軍一一二師三三五團衛生隊的一名普通衛生兵。要想將部隊的驕人戰績全部講出來，恐怕十天十夜也講不完，我在這里就講講第二次戰役中的一個難忘片段吧。

布陣

在第一次戰役中，美國號稱“開國元勛師”的美騎兵第一師和美第二師、二十五師等主力部隊以及土耳其軍隊，始終躲在后邊，而把李承晚部隊推在前面。結果，李承晚部隊傷亡慘重，而美軍卻未傷筋骨。毛主席與彭德懷司令員分析局勢后，決定抓住美軍主力開始暴露在我們面前的時機，打一個正面出擊、側面迂回、誘敵深入、關門打狗的口袋圍殲戰。

彭德懷命令三十八軍立即兵分兩路，一路向敵人發起攻擊，迅速占領價川通往德川必經的十八盤山路的嘎日嶺;另一路穿插敵后三所里，阻擊敵軍增援，堵截退軍后路。當時，我所在的團衛生隊正在一個石礦山洞搶救傷員。接到出發命令后，我們對所有傷員的傷口又做了檢查和處置，以便把他們轉移到后方。等我們忙完以后，大部隊已經開拔幾個小時了。此時，我們已有兩三天沒睡個囫圇覺，真是又累又困。但我們一刻不敢耽擱，簡單收拾一下行裝立即出發，一直追出三四十里路，也沒有趕上前面的部隊。大家一邊緊緊跟著前邊的人，唯恐掉隊;一邊又迷迷瞪瞪地打瞌睡。前邊的人一停，后邊的人就把他撞一個趔趄。我前邊的人走著走著要小便，就出了隊伍往道邊草叢走去，我懵懵懂懂地跟了上去，他站著撒尿時，我以為行軍停下了就立在他身后，他向后看了看我，說：“我在這兒撒尿，你站在我后邊干什么？”我向后一望，有好幾個人跟著我，便喊了一聲：“跟錯了，趕快追部隊去！”

下半夜，我們終于趕上了戰斗連隊。這時，走在最前邊的先頭部隊已經離嘎日嶺很近了。土耳其旅的一個加強連倚仗著有汽車，已經先我們一步占領了山埡口，正在埡口公路邊攏了十幾個火堆取暖。敵明我暗，正是進攻的好機會。于是，我們一個連隊的戰士順著公路兩側山坡繞到埡口。大家脫了大頭鞋，光腳踏到雪上，敵人絲毫未發覺。接近敵人后，一排手榴彈扔過去，轟隆隆幾聲爆炸，敵軍還沒弄清怎么回事，全連戰士已經高喊殺聲沖進了敵陣。土耳其兵來不及還手，四散奔逃，不到20分鐘，戰斗就結束了。有一部分敵人跳上汽車沿盤山公路拼命逃跑，戰士們便順著山路抄近道沿著陡壁滑向山下，被山石、樹杈剮破了衣服、磨破了皮肉也顧不上，硬是跑到了汽車前面。先下去的戰士迅速將手榴彈甩向汽車，前邊的車被炸壞跑不動了，后邊的車也被堵住沒法過。多數敵人跳下車舉手投降，少數鉆到車底下繼續頑抗的也很快被我們消滅了。押解土耳其俘虜時，我們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他們走路時身后丁零當啷直響，像駱駝掛了鈴鐺。仔細一看，他們每個人屁股后面都帶著一串朝鮮人用的銅碗和銅勺。原來，美國指揮官告訴他們，到朝鮮打仗可以發財，因為朝鮮人用的都是金碗、金勺。盡管我們一再告訴他們那是銅的，不是金的，他們就是不相信，反而更仔細地把那些銅碗銅勺保護起來。

接敵

我們攻占了嘎日嶺，占據了“口袋”的扎口部位，而擔任穿插的一一三師任務則艱巨得多。他們需要一夜急行軍145里，而且不知要經過多少道敵人的封鎖線和崗卡，萬一天亮之前趕不到目的地，整個戰役就會被動。接到命令時指戰員們正準備吃晚飯，有的飯還沒做好，就一把炒面一把雪，一邊在路上吃，一邊做戰斗動員和部署。就這樣，他們馬不停蹄，終于在拂曉前到達了離三所里僅30里的大同江邊。眼看天快亮了，“黑寡婦”偵察機開始在頭頂不停地盤旋起來。“扔掉所有偽裝，沿公路堂堂正正地前進！”師首長一邊和戰士們奔跑一邊下令。敵偵察機果然上了當，把我們當成了從德川撤下來的李承晚部隊，還通話讓三所里的駐軍準備咸魚、米飯和開水。

如同奇跡一般，一一三師的“飛毛腿”僅用了14個小時就走完了145里路，趕在美軍的十輪大卡車前到達了目的地。先遣隊的兩個尖刀連比增援的美軍和李承晚部隊僅僅提前五分鐘到達，卻由此爭得了主動權。他們迅速搶占山坡有利地形，率先向遲了一步的敵軍開火。后續部隊聽到槍聲，知道三所里戰斗已經打響，便急不可待地把背包、米袋都扔掉，百米沖刺般跑上去，搶占了三所里以南所有高地，向敵人發起猛攻。殲滅了三所里的守敵和增援的敵軍后，我們的戰士還美美地吃上了敵人為我們準備的豐盛早餐。至此，我軍在北邊的嘎日嶺扎好了口袋嘴，在南邊的三所里封死了敵軍撤退的閘門。

“聯合國軍”大后方關鍵部位的丟失，使徘徊于清川江北岸的美二十五師、美二十四師、美二師和李承晚部隊第一師全部陷入中國軍隊包圍之中。敵人要想撤出包圍圈，必須打開三所里及龍源里這個已被中國軍隊封住的閘門。

三所里、龍源里的阻擊戰于11月29日打響，美軍集中了100多架飛機，以坦克為先導，采取“波浪式”集團沖鋒，妄圖用強大兵力、火力撕開一個口子，逃出合圍圈。

30日凌晨，我一一二師師長楊大易帶領增援部隊趕到三所里、龍源里，團長范天恩帶領三三五團登上了位于三所里西北、龍源里東北的松骨峰。

血戰

這一天，是志愿軍第二次戰役中最關鍵、戰斗最激烈的一天。美軍集中了500多架飛機、上千門大炮和幾百輛坦克支援被圍困的美軍和南朝鮮軍隊，連續發起猛烈攻擊，從天上到地面狂轟濫炸，上百輛坦克伴隨整團整營的步兵沖鋒。但在我軍固守的龍源里陣地和松骨峰陣地前，6個多小時里，美軍竟未能前進一步。相距最近的時候，被包圍的美軍已經能夠看到前來救援的美騎兵一師坦克上的白色星徽，可這短短的幾百米就是沖不過去。

幾千具敵軍的尸體倒在這兩處陣地前，兩個連隊的志愿軍戰士也傷亡殆盡。子彈打光了，美國人又沖了上來。松骨峰上的三三五團三連最后的7名戰士端著刺刀，舉著工兵鍬，帶著滿身的煙火，最后一次撲向沖上來的美國兵。刺刀捅彎了，工兵鍬不好用了，就用石頭砸、用牙咬，用胳膊死死摟住美國兵，用燒遍自己全身的烈火燒死美國佬。

在龍源里陣地上，三三七團三連也戰斗到沒人了！

“這是在和魔鬼戰斗！”美國人崩潰了，甚至不敢再向這兩個空無一人的陣地發起攻擊。第二天，美軍遺棄大量輜重裝備，轉向安州方向突圍。

這一仗，我軍殲滅了李承晚部隊第七師和第八師大部及第六師一部、土耳其步兵第一旅大部，重創美騎兵第一師和美步兵第二十五師，給美步兵第二師以殲滅性打擊，共殲敵2.3萬余人。

勝利來之不易。得知戰士們英勇犧牲的悲壯場景后，彭德懷同志低頭默然良久，在起草好的嘉獎電報末尾提筆加上了一句：“中國人民志愿軍萬歲！第三十八軍萬歲！”

我們衛生隊的戰士們得知松骨峰戰場上的悲壯場景，不由自主地流下了熱淚：那里有我們熟悉的戰友，有我們親愛的老鄉啊！

戰斗結束后，作家魏巍滿懷激情地寫下了《誰是最可愛的人》。文章由《人民日報》發表后，在全國引起強烈反響，成為報告文學名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