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化生存的王爾德

苗煒

王爾德，英國作家，寫過劇本、詩歌、小說和評論文章，他有很多金句流傳，比如“抵抗誘惑的唯一方法就是接受誘惑”，比如“每當有人同意我的說法，我就覺得自己肯定是錯了”，再比如“只有膚淺的人，才不會以貌取人”。他還有一些軼事流傳，比如說他出訪美國，海關人員問他有什么要申報的東西，他說：“我除了才華之外，沒有什么要申報的。”這件事不知真假，但感覺王爾德能說出這樣的話。這符合王爾德的作風，他說過，人生的第一要務就是擺姿態，至于第二要務是什么還不知道。他還說過，比起作品，藝術家更重要的任務是打造自己的傳奇。

王爾德就是一個打造了自己傳奇的作家。他是牛津高材生，年少得志，但41 歲那年被控有傷風化，入獄兩年，身敗名裂，出獄后窮困潦倒，1900 年死在巴黎。他的墓在巴黎的拉雪茲神父公墓，墓地上有雕塑，按照他的詩歌《斯芬克斯》中的意象，是一座小小的獅身人面像。如果你去看王爾德的墓，會看見雕塑上永遠有很多紅色的唇印，那是人們用親吻來表達對他的敬意。

王爾德的一位朋友曾經評價王爾德，無憂無慮是一種天賦，活得無憂無慮就得到了一大半的幸福。什么叫無憂無慮呢？不焦慮，掙一個敢花兩個，虱子多了不咬債多了不愁，這就是一種天賦。愛嘚瑟，也是一種天賦。王爾德的父親是個醫生，非常健談，媽媽是個詩人，喜歡社交，父母喜歡在家里搞派對。王爾德1854 年出生在愛爾蘭的都柏林，在富足而成功的家庭環境下長大，很小的時候就喜歡精美的服飾。

他進入牛津大學莫德林學院讀書，學習成績很不錯，花錢的本事也不小。買的東西有藍色玻璃杯、燭臺裝飾品、各式葡萄酒杯、鍍金的早餐瓷器等，他買這些東西是為了在宿舍里招待同學一起喝酒，宿舍會擺滿百合花及各種裝飾品。他學的專業是古典文學，從他的趣味上來說，他是個唯美主義者，喜歡研究美學。但他的唯美主義并不只停留在文學理論及詩歌創作上，他講究房屋的裝飾，講究華麗的服飾，會欠裁縫和珠寶商的錢，以至于學校會出面要求他還錢。在爸爸威廉去世之前，王爾德未曾為錢發愁過，但爸爸死了之后，王爾德面臨困難，他要考慮找一份掙錢的工作養活自己。媽媽給他寫信說，你還不用去找一份卑賤的工作，你可以把爸爸留給你的一棟房子賣掉，拿著賣房子的錢輕松過十年。這不是挺好嗎？這種對錢的態度有點異于常人。

按理說，爸爸威廉留給他的遺產，精打細算是能過日子的，但王爾德是炫耀性地消費，要富麗堂皇的衣服、精美的瓷器和地毯。大學畢業之后，他沒能得到自己申請的工作，賣掉家里的一棟房子，帶著三千英鎊來到倫敦，和朋友租了一間房子，他打算用自己的才華征服倫敦。他先在社交圈里結識了畫家惠斯勒、威爾士王子，以及幾位女演員。他給這些女演員寫詩獻花，還打算給她們寫劇本，成為一個劇作家。

王爾德知道，自己的行為方式和語不驚人誓不休的說話方式肯定會引來嘲笑，但接受他人的嘲笑就在他的計劃當中。

我看王爾德的生平，覺得他特別適合網絡時代的傳播，因為他留下的妙語實在太適合社交媒體了，也因為他對待名聲和打造自己傳奇的態度，太適合今天膚淺的潮流。他說，我年輕時認識到錢很重要，到老了發現果真如此。他說，借錢就向悲觀主義者借，因為他們不會期待你還錢。當然，他受審，被搞得身敗名裂，也是潮流所致。

（摘自《新民周刊》2020 年第37 期，姜吉維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