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處的恩人

劉世芬

在北京參加一個作家聚會，一對作家夫妻，講他們的兒子和兒媳，都做一種不宜外道的工作，他們用暗處的付出，保衛著國土和千家萬戶的安寧。

去年空軍節、海軍節期間，看了幾期央視《開講啦》，那么多英雄，站在明處保衛著疆土，他們的犧牲和付出，一覽無余。可是，還有多少提供各種護佑的人在暗處呢！他們默默保護著我們，被誤解、謾罵是常事，有的直至死去、入土多年，依然在“暗處”。

一直難忘“顏回偷吃”的故事。顏回隨孔子周游列國，一行人忍饑挨餓走來，六七天沒有吃飯了。顏回終于在幾戶人家找來一些米，拿回煮飯。就在米飯快熟的時候，孔子走進廚房，恰好看到一幕：顏回掀起鍋蓋，抓起一把米飯塞到嘴里……孔子默默地離開了。他雖裝作沒看見，也沒質問顏回，但顏回不先敬先生、自己“偷吃”的印象，算是“先入為主”了。

當眾人聚齊準備開飯，顏回將飯食先獻給孔子，孔子才說：“我想，我們應該把這鍋沒有動過的白米飯，先敬獻祖先。”顏回立刻拒絕：“不行！這鍋飯我剛才已經吃了一口，不能用作祭祀！”

孔子看著顏回，問：“你為什么要這樣做？”顏回說：“因為剛才煮飯的時候，房梁上掉了一些灰塵在鍋里，我覺得沾了灰的白飯扔掉可惜，于是就抓起來吃了。”

孔子聽聞，內心五味雜陳，他對眾弟子說：“平時，我最信任的就是顏回，可是今天見到他抓飯先吃，還是會懷疑他。可見我們的內心是難以穩定和確定的。你們要牢記這件事，不要隨意用自己的看法去度量別人。要了解一個人，真的不是容易的事情。”

是的， 眼見未必為實。顏回默默地吃掉帶灰塵的米飯，并未四處張揚自己的“高風亮節”，他只是想把潔凈的米飯送給老師和眾人。如果孔子不問，他永遠都不會說出自己“吃灰”的真相，而眾人也永遠不會知道這段暗處的付出。

去年年末，我在北京辦事，從農展館附近趕到北京西站，事先已訂好九點半的高鐵。然而，幾個人吃著飯說著話，時間不知不覺過去了，趕到西站的時間就變得異常緊張，我頓時慌亂起來。朋友急中生智把我送到就近的一個地鐵口，這個地鐵口到西站至少要換乘三次，而這樣的換乘我根本不熟悉。我知道，必須上演一場生死時速了。恰在這時，我在慌亂中不小心上錯了車。于是，在下一站立即下車，趕緊上反方向的車。

看到我焦急的樣子，一個提著行李箱的女孩問清我的發車時間，從容地說：“跟著我吧！沒事，肯定能趕上車。”她說她回河南信陽，跟我的車發車時間相近。我緊緊跟著她，一路狂奔。她從容不迫，不停地安慰我，我也漸漸安靜下來。

終于到了地鐵北京西站，我第一個跨出車門，出門就是一個向上的步行樓梯，來不及尋找直梯——回頭一看，那女孩早已被人群擠得沒了蹤影。終于上了車，坐定之后，我只能在心里說聲“謝謝”。謝謝這位“暗處”的平凡的恩人。雖然我們再見的概率就像火星撞上地球，但我的感恩將永留心中。

關于暗處的恩人，還有哪個能比得上那個過路人呢？一個行路人因為太疲憊，躺在路邊睡著了。不久，一條毒蛇從草叢里鉆了出來，爬向那個沉睡的路人。眼看熟睡的路人就要死在蛇吻之下，這時，一個過路人看到了。他打死了那條毒蛇后，沒有驚醒行路人的好夢，就悄悄走開了。

也許，我們每個人都是“行路人”，我們的一生也都是生活在別人的恩澤之中，但永遠不會知道安然熟睡時發生的一切。

暗處，有陷阱、暗流，也有恩澤、暖意。所以作家王朔告訴他的女兒：這個世界有很多殘酷的地方，但依然值得去擁抱。

（摘自2020 年2 月12 日《今晚報》，禹天建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