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洋潮

文 張 岱

故事①，三江看潮，實無潮看。午后喧傳曰：“今年暗漲潮。”歲歲如之。戊寅八月，吊朱恒岳少師，至白洋，陳章侯、祁世培同席。

海塘上呼看潮，余遄②往，章侯、世培踵至。立塘上，見潮頭一線，從海寧而來，直奔塘上。稍近，則隱隱露白，如驅千百群小鵝，擘翼③驚飛。漸近噴沫，濺花蹴起④，如百萬雪獅蔽江而下，怒雷鞭之，萬首鏃鏃⑤，無敢后先。再近，則颶風逼之，勢欲拍岸而上。看者辟易⑥，走避塘下。潮到塘，盡力一礴⑦，水擊射，濺起數丈，著面皆濕，旋卷而右，龜山一擋，轟怒非常，炮碎龍湫⑧，半空雪舞。看之驚眩，坐半日，顏始定。

先輩言：浙江潮頭自龕、赭兩山漱激⑨而起⑩。白洋在兩山外，潮頭更大，何耶？

（選自《陶庵夢憶 西湖夢尋》，張岱著，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版）

【注釋】

①故事：舊例，舊俗。

②遄（chuán）：疾速。

③擘（bò）翼：張開翅膀。

④蹴起：蹦跳。

⑤鏃鏃（zúzú）：同“簇簇”，簇擁貌。

⑥辟（bì）易：驚退。

⑦礴：撞擊。

⑧龍湫：雁蕩山大瀑布。

⑨龕（kān）、赭（zhě）兩山：龕山在今杭州市蕭山區東南，赭山在海寧市西南，二山對峙，扼錢塘江入海口。

⑩漱激：沖刷激蕩。

鑒賞空間

《白洋潮》是明末清初散文家張岱創作的一篇小品文。本文在寫景上具有以下特點：一是以時空為序，由遠及近，富有層次；二是繪聲繪色，畫面感極強，讓人如臨其境；三是語言簡潔，多用短句，氣勢浩大。這篇文章充分顯示了張岱之文生辣、霸氣、筆挾霜刀、虎虎生風的特點，與《湖心亭看雪》有著明顯的不同。

讀有所思

1.有人評價本文有“奇喻妙譬”，仔細閱讀全文，找出運用比喻的語句，想想好在哪里，起到了什么作用。

2.聯系全文，思考第一小節起到了什么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