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陋的手

母親，她有一雙丑陋的手，粗糙、漆黑、短小，還有許多或觸目驚心或不太顯眼的疤痕，這讓我感到厭惡。母親的年紀越來越大了，她的手上又多出了許多皺紋，乍一看，就像一個布滿褶皺的黑核桃，這無疑讓我的厭惡感倍增。但，我討厭那雙手，不僅僅是因為它太丑，更因為它在我身上留下的疼痛讓我無法釋懷。

我從小被母親打到大。

那年夏天，天氣炎熱，我對色彩斑斕的冷飲垂涎已久。可是我沒有錢。我靈機一動，鬼鬼祟祟地翻出母親的錢包，掏出幾個硬幣，攥在手心里，一路顛跑著，買到了我渴望已久的冷飲。那些冷飲一入口，就在我的舌尖舞蹈，酸酸甜甜，比甘泉還清爽，我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歡快。

晚上，母親結束了一天的工作回到家。看得出她有些疲憊，但她仍舊一回來就把當天的工錢放進錢包，并做了清點。忽然，她瞪大眼睛，質問我：“你是不是拿了我的錢？”我深知，承認偷錢是不會有好果子吃的，便張口咬定不是我。母親見狀，把袖子朝上一擼，手臂狠狠一捋，她那只丑陋的手不偏不倚地打在了我的頭上。

頓時，我只覺頭腦眩暈，眼冒金星。我冷靜了一下，裝作火冒三丈的樣子，嘴硬道：“我沒拿！不是我拿的，就不是我拿的！”母親臉色頓變，黑下了臉，手臂又是一揮。我的大腦仿佛炸開，一片空白，我朝母親尖叫：“不是我！反正不是我！”母親愣了一下，深呼吸后緩緩抬起手臂，就像下了很大的決心，朝我的肩膀上又是一下。我的皮膚火辣辣的，仿佛被麻酥了一般失了知覺，頭腦沉甸甸的，就像灌了開水。

我不再反抗，低下頭，只覺白日里吃的冷飲都被我滾燙的淚水沖走了。我注意到母親泛紅的眼眶和顫抖的手，那一刻，我知道自己錯了。

時光荏苒，我早已褪去了當年的無知與任性，變得冷靜沉穩，不再冒失，不再胡作非為。時至今日，我越發能體會母親的良苦用心，盡管她教育我的方式多有偏激，我也不贊成其他父母參照她的方式教育孩子，但她卻讓那時叛逆如野馬的我明白了清白做人，坦蕩立世的道理。而她那雙我厭惡的丑陋的手，不知在多少個夜晚為我掖上被角，在午睡時為我拭去額上的汗水，在過馬路時緊緊抓住我不放，在饑餓難耐時做我最喜歡的飯菜。

母親用雙手把她沉重的愛揉碎了，盈盈地撒在我細微又平常的生活中。木心說：生活最好的狀態就是冷冷清清的風風火火。我愿意以愛之名，與你一同，品味這世間的冷清與風火。

嚴珍實：江蘇省揚州市邗江中學繁星文學社社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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