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 蔚 吳 農
(1.南京大學建筑與城市規劃學院,江蘇 南京 210093; 2.西北工業大學力學與土木建筑學院,陜西 西安 710000)
1937年,抗日戰爭全面爆發,陜甘寧邊區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迅速壯大,邊區政府急需修建一些如大禮堂、辦公建筑、銀行大樓、醫院等新型大型公建,以滿足當時的社會需求。這些新型公建無論在功能要求、平面布局、建筑形式和技術等方面,都與我國傳統建筑有很大差別,陜北當地的傳統匠人顯然無法勝任,急需一批有新思想和敢于創新的新型建筑人才。
盡管當時的陜甘寧邊區吸引了無數知識分子和有志青年學生踴躍前往,但卻很少有受過正規建筑學專業教育的建筑師。在這種特殊的歷史環境和背景下,這些具有新思想的熱血青年,他們或者是對建筑設計與營造技術非常感興趣,或者是受過相關領域的教育或熏陶,憑著對黨和人民的奉獻精神,推陳出新、因地制宜的設計出許多杰出的建筑作品,也造就了一代紅色建筑師。本文將著重介紹莫鈞濤和鐘敬之這兩位紅色建筑師,及其代表建筑的重要作品陜甘寧邊區銀行大樓和楊家嶺中央大禮堂。
莫鈞濤(1905年—1968年),1905年10月19日出生于湖北省漢口市一個窮苦店員家庭,為了生計,12歲就輟學開始做童工,后來上井岡山當了紅軍,戰爭中失去右手,解放后到國家銀行工作。雖然他只有小學文化,沒有學過一天建筑學,但他思維敏捷,善于學習,長征勝利后,他奉命到西安“八路軍駐西安辦事處”工作,在工作期間接觸到幾位具有愛國思想的建筑師,他一邊工作,一邊利用業余時間向這幾位建筑師求教。在“八路軍駐西安辦事處”的三年多時間里,他從看設計圖學起,通過刻苦自學,積累了較為豐富的建筑知識,為后來設計陜甘寧邊區銀行大樓打下了基礎。
據李銀芬發表在《中國城市金融》2014年04期的文章“莫鈞濤:童工出身的銀行家”中提到,中央邊區政府在1940年決定興建陜甘寧邊區銀行大樓,莫鈞濤非常高興地接受了這一任務。他用右殘臂扶著紙,靠左手畫圖紙,通宵達旦地不停工作,并就大樓的草圖和設計圖與有關同志進行探討,進行一次次的修改。在設計圖定稿前,莫鈞濤經林伯渠批準,還專門化裝成商人,帶著圖紙秘密去西安找到幾位設計師,其中還包括一位留學美國的建筑師,咨詢他們的意見。幾位專業建筑師一致認為該設計相當完美,只提了少量修改意見。
延安屬于黃土高原溝壑地區,地勢多為起伏不平的山地,少平地。邊區銀行大樓現位于延安市寶塔區南關市場溝,莫鈞濤巧妙的利用當地地形和山勢,讓整個建筑緊貼后面山坡,沿山勢前后微微錯開,將一個長直的平板建筑打破成為主體和附體建筑兩部分。這樣布置顯得整個建筑靈活自然,錯落有致,與周圍山勢相互應和。山坡前的平坦場地則被留作為樓前廣場,將當地珍惜的平坦用地留給城市,以供當地群眾進行公共交往,舉行各種活動。這種為城市創造公共空間的做法,是一種直到今天還被推崇的前沿建筑思想。
銀行主體建筑背靠較高山坡,開創性地采用當地傳統的錮窯技術,修建成石木結構的兩層銀行建筑。一層建有9孔大窯洞,用于營業,窯洞與窯洞互相貫通,前面設穿廊,樓內兩側各設有一個石階樓梯,通往二樓的辦公用房,這樣設計既解決了第一層營業廳人員的集散問題,同時利用山坡的自然高差,使二層平面直接與樓后山坡地坪連接,可直接通到職工生活區。在立面處理上,是通過壁柱和腰線將立面豎向劃分成上下兩段,橫向分為九段,坡屋頂四周做女兒墻,主入口上方做磚砌的實心階梯狀女兒墻,兩側為透空的小拱券,虛實對比強烈,窗洞口采用拱券形式,柱頭和腰線的線腳簡潔明快(見圖1,圖2),建筑造型氣勢雄偉、舒展大方。
1941年11月7日,陜甘寧邊區銀行大樓落成并投入使用,時任邊區政府主席的林伯渠應邀出席落成典禮。此后,陜甘寧邊區銀行大樓形象被用作陜甘寧邊區發行貨幣的票面圖樣,這足以證明此建筑設計作品的出色。1954年,梁思成和林徽因兩位建筑專家在考察了邊區銀行大樓之后,對莫鈞濤的設計給予了高度的評價。


鐘敬之(1910年—1998年),1910年5月5日出生于浙江嵊縣甘霖鎮,曾就讀于上海勞動大學,20世紀30年代在上海從事美術和戲劇舞臺美術工作,1938年初到延安魯迅藝術學院戲劇系任舞臺美術教員,因為舞臺美術創作的需要,他對建筑產生了興趣,做過一些學習和研究。由于當時延安急缺建筑專業人才,他有機會參與到當時的一些公共建筑的設計和建造工作中。如1941年,鐘敬之和楊作材、張協和等三人一起組成了楊家嶺中央大禮堂的設計小組,鐘敬之主要負責建筑藝術設計方面的工作。
在這之前,為了教學的需要,鐘敬之參與翻譯了一部蘇聯學者介紹西方當代藝術的著作《爛熟時期的資本主義藝術》,該書中有相當的篇幅介紹以德國包豪斯為代表的現代建筑設計思想,包豪斯注重建筑的工藝性和功能性,主張建筑風格簡潔、實用,這都直接影響了鐘敬之對中央大禮堂的設計構思。包括延安中央大禮堂的平面為一縱一橫的兩個長方體相連,構成簡潔的平屋頂建筑主體(后因結構的原因,建筑主體之外增加了一些較矮的輔助功能用房,平屋頂在后來的維修中也改為坡屋頂),建筑的正立面由橫臥的長方形禮堂主體和較高的直立的長方形門廳組成,窗戶均為豎長方形,僅在門廳入口處上方開一個圓形的窗洞,整個建筑簡潔明快。
根據張曉珍在《北京電影學報》2012年第五期發表的文章“鐘敬之與延安中央大禮堂的設計和建造”中的描述:鐘敬之接受為禮堂進行內部裝飾設計和布置黨的“七大”會場的任務,他在拱形的舞臺口設計了一條標語,寫著“在毛澤東的旗幟下勝利前進”,下面正中掛了個自己制作的圓形馬恩列斯浮雕像。舞臺中央是畫家王式廓畫的毛澤東朱德側面像,兩邊仿照《列寧在1918》電影里的大會主席臺設計,每側斜插著三面黨旗。這樣的主席臺設計思路也成了后來會場設計的一種模式。特別讓鐘敬之得意的是禮堂側墻上裝飾的紅旗。他覺得拱形承重墻如果不裝飾會強化向內的壓迫感,需要有些裝飾把線條打破。他從當時流行的伸出食指和中指表示勝利的手勢出發,又借鑒了中國傳統戲劇中強調武將英姿的“靠旗”,設計了象征英勇和勝利的V型組旗放在拱形承重墻的內側,成了獨具特色的裝飾(見圖3,圖4)。


從本文可以看出在抗戰時期陜甘寧邊區,特殊的時代造就一代極為特殊的紅色建筑師群體,其中比較突出的代表人物就有楊作材、莫鈞濤、鐘敬之、張協和、毛之江等。這些年輕的建筑設計者,大都沒有接受過專業建筑設計學習和訓練,但憑著自身對中國革命事業的信仰,對建筑工作的熱愛,往往通過自學和摸索研究,掌握相當多的建筑學知識并達到相當高的設計水平。
抗日戰爭時期的陜甘寧邊區,往往缺乏資金、建筑材料、施工設備和必要的建造技術,黃土高原地區溝壑起伏,很難找到一塊平整土地。因此實際的建造活動中,這些年輕的設計人員往往需要通過深入研究和思考、反復推敲,克服種種困難。通過就地取材,因地制宜,繼承和發揚當地傳統建筑技術,推陳出新,成功地設計和建造了一個個優秀的建筑作品。其中楊作材、張協和、鐘敬之合作設計的楊家嶺中央大禮堂入選2004年中華百年建筑經典,而莫鈞濤設計的陜甘寧邊區銀行大樓曾被用作邊幣(陜甘寧邊區發行的貨幣)的票面圖形。雖然這些建筑規模有限,但時代特征極為鮮明,成為我黨革命事業的最佳歷史見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