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鏡羽
(中央民族大學經濟學院,北京 100081)
1978年,美國威斯康星大學的戴安娜·皮爾斯在《城市與社會變遷評論》雜志上首次提出,美國的貧困正在具有一張“女性”的面孔的觀點。進入21世紀以來,隨著經濟社會不斷發展,促進性別平等與提升女性社會地位日益成為人類社會消除貧困、促進健康以及實現經濟社會可持續發展的重要途徑。我國學者對于貧困女性化的研究逐漸增多是在第四次世界婦女大會在北京召開大約5年以后,研究者從不同層面理解和說明了中國的貧困女性化,包括:女性群體貧困發生率比男性群體貧困發生率高;其貧困程度往往更深;女性勞動集中在家庭內部,無法獲取薪酬;新貧困的女性面孔主要是因為我國的流動婦女、失地女農民、女戶主單親家庭等群體的增加。女性尤其是少數民族女性之所以更容易陷入貧困,一方面在于民族地區本身的物質資源匱乏,另一方面在于她們的發展受到了來自心理、社會的約束。
在《貧困和饑荒》一書中,森將貧困和饑餓視為“缺乏權利”的結果。饑餓是權利交換的一個功能,森的權利體系包括:1.以交換為基礎的權利,一個人有權與他人交換貨物;2.以生產為基礎的權利,一個人有權使用其資源或使用要素進行生產;3.基于自己的勞動力的權利,一個人有權使用自己的勞動力來生產自己的組織或被他人雇用;4.基于繼承或轉讓的權利,一個人有權繼承財產或接受禮物。森將權利定義為可以用來獲取的合法渠道的集合,以及可用的一系列商品。此外,森認為,在私營經濟中,權利可以表示為“捐贈權”和“交換權”。前者是指一個人的初始所有權,包括土地和自己的勞動;后者是指一個人可以用來賺取生產和與他人交換的一攬子商品。2010年,聯合國開發計劃署與牛津大學合作,根據人類發展指數和人類貧困指數制定了多維貧困指數(MPI)。從10個方面(健康,教育和生活標準)計算貧困,在測量方法中,深化了阿馬蒂亞森權利貧困和可行性能力貧困的理論。
依據信貸約束理論,當借貸人的可支配收入較少時,更容易受到信貸約束,所以窮人受到的信貸排斥更嚴重。相對于家庭中具有收入來源的男性而言,女性因為長期的無償家務勞動而不具備可支配的收入,家庭財產的支配也往往由于其本身的家庭地位而受到限制。所以同等的信貸約束理論對于同一個家庭的男性和女性而言,女性成為了相對較窮的借貸者被信貸排斥。在發展中的國家中,擁有金融賬戶的女性比例要比男性低9個百分點。在傳統的家庭中,其性別分工往往是:男性外出養家糊口,和社會發生關系,具備收入來源;女性生兒育女,和家庭發生關系,缺少資本的支配權,需要借助家庭的男性與社會公共領域產生關系。世界銀行《婦女,營商與法律》報告發現,104個經濟體不準女性從事某些職業,59個經濟體缺少有關職場性騷擾的法律,在18個經濟體中,丈夫可以合法的阻止妻子就業。報告根據7個指標評估了189個經濟體在法律上的性別平等情況,打分從0到100。就業指標的全球平均得分為67,據估算,性別差距給經合組織經濟體造成15%的平均收入損失,其中40%是由于男女在創業方面的差距,而發展中國家的損失要高出很多。在過去兩年中,65個經濟體的政府頒布了87項法律以改革改善女性的經濟包容性,最主要是通過“女性創業小額貸款”幫助縮小性別融資差距。
首先,“賦權”包含兩個方面的含義,廣義是指“賦予”行為者原本不具有的權利;狹義的是指“充實”其原本擁有但是較弱的權利;通常將處于缺乏權能狀態的個人或群體作為“賦權”的對象。他們或許由于自身勞動力素質的缺失(身體、性別、年齡)而完全陷入這種狀態,如老年人、女性、殘疾人、病人、窮人、失業者以及其他邊緣群體,或許處于整體經濟發展較為滯后的區域,相較于發達地區而言,經濟權利相對缺失。就少數民族女性而言,民族地區經濟發展的滯后和資源的匱乏客觀上導致了貧困的高發率,而少數民族女性面對的傳統思想的束縛和家庭的阻礙,以及初始資源配置的不平衡,更容易陷入貧困和返貧。盡管隨著現代城鎮化和工業化的建設,民族地區大興旅游業,女性的經濟活動參與逐步增多,經濟角色發生轉變,但是她們面臨的信貸約束卻沒有好轉,正規銀行依舊將貸款首先考慮貸給有充分抵押品的男性,導致少數民族女性缺少資本獲取權,進一步導致新技術獲取權和經濟決策權不充分,無法實現擴大再生產,進而產生“無權”感。
賦權首先是關乎女性自身的發展,其次會平衡家庭資源分配,進而影響社會的資源分配。凱姆拉(kamla)曾明確提出,很多發展計劃項目若想獲得成功,關鍵的驅動就在于充分實現女性賦權。女性賦權的方式有很多,但首先應該做到的就是制度賦權。因為現有狀態下,少數民族女性所受到的信貸約束進而導致一系列的經濟缺權是一種整體弱勢狀態,無法與外部其他力量達成平衡。如果持續缺少一個實質性的制度無法緩和女性所面臨的約束狀態,那么所謂“和諧”也是難以達成的。
女性創業小額信貸是性別視角下的微型金融與扶貧的創新結合。借助小額信貸服務可以加強女性對資源的控制能力,借助參與式扶貧項目,自下而上增加女性的能動性和可行能力,從而有利于女性反貧困。在我國,婦聯是最早開始進行女性創業小額信貸的運營的組織,在近30年的實踐中,逐漸形成了三種比較典型的運作模式,包括:婦女小額信貸機構運作模式、婦女小額擔保財政貼息貸款運作模式、婦女小額貸款項目婦聯組織獨立運行模式。其中,婦女小額信貸機構運作模式因實行機構化管理、專業化運作,實現了自負盈負以及經營財務和金融服務的可持續。
中低收入女性是女性創業小額信貸的重點瞄準對象。因為,這部分貸款人群有強烈的資金需求和發展愿望,但因受到自身資源稟賦的制約,往往被排斥在正規金融部門之外,無法獲得充分的金融服務。女性創業小額信貸一方面旨在幫助婦女特別是農村婦女發展創業,提升婦女的經濟、社會地位;另一方面也是著眼于發展鄉村經濟,振興鄉村。我國農村在市場經濟浪潮的沖擊下付出了巨大代價,承受著勞動力轉移、工業產品農業原材料交換剪刀差和社會保障滯后之殤。女性創業小額信貸是性別視角與金融扶貧結合的新方式,實現了女性發展內涵的轉變,確定女性在發展中的主體地位,正視不平等的社會性別結構,將女性放在市場和發展的中心,改變了女性發展邊緣化的狀態。關注和服務于這部分人群,為她們提供額度較小、手續靈活的貸款服務,一方面,有利于在保證區域資金規模總量的情況下,實現服務人群的最大效用,讓更多女性受益得實惠;另一方面,女性創業小額信貸與其他貸款審批手續繁瑣、周期較長的特點形成鮮明的反差,滿足了不能受金融排斥借款的融資需求,平衡了初始資源的無效率配置狀態,是對正規金融服務盲區的有益補充。
賦權既是一個過程,同時又是過程的結果。為女性賦權不是要將已有權力進行機械的性別分割,也不是要削弱或剝奪現有的男性占有和支配資源的權利。而是以增加女性福利為最終目標,為正處于邊緣化的女性提供和增加可獲及的社會資本,并建立起有助于她們參與發展決策的框架。其實質以可自由支配的資金為依托,樹立女性在經濟中的決策主體地位、利益分享主體地位,強調女性在發展方面的重要性,扭轉女性發展的被動地位,打破性別不平等,在有關資源配置的政策制定時加入性別視角的考慮因素,使女性能夠實現阿瑪蒂亞·森所說的自由發展。女性經濟賦權是縮小女性與男性之間經濟差距、消除貧困、遏制返貧、實現人的自由發展的關鍵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