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的一家

馬婉

在上海打浦路新新街新新南里315號（今瑞金二路409弄315號附近），住著這么一戶人家，男主人秦鴻鈞失業賦閑在家，每天忙完家務之余，經常幫助鄰居修修補補，解決困難，是大家眼中的老好人；女主人韓慧如則在外任教，有時晚上都要外出奔波，是鄰居眼中的女強人。他們還有一對可愛的兒女，女兒咪咪是個懂事的小姐姐，兒子小小雖然調皮，倒也十分乖巧。

這樣的小家庭在1949年的上海灘十分尋常，但是，隱隱地，咪咪和小小總覺得他們家有很多不尋常，是神秘的一家。因為咪咪總是不明白為什么爸爸媽媽讓她和弟弟一會兒扮演“老板”家的富貴孩子，一會兒變成“學徒”家的窮苦孩子，一會兒又是“失業”家庭的孩子；而且，也不明白為什么每當晚上的時候，爸爸媽媽就變了模樣。深夜的時候，爸爸常常一個人躲在神秘的閣樓上“工作”，媽媽則在樓下為爸爸放風，一有警車經過，就敲打地板，提醒爸爸趕緊離開；當然，咪咪和小小更不明白的是，無論在哪里，爸爸媽媽都特別謹慎小心。有一次，媽媽外出，回來的時候比約定的時間稍微晚了一些，爸爸立馬就收拾行李，準備搬家，幸好臨走時在大門口碰到了媽媽，才避免了這次急匆匆的大搬家。當然，無論有多么地不解，咪咪和小小始終明白他們是有愛的一家，他們每天都趴在爸爸的背上，依在媽媽的懷里，直到1949年3月17日這一天。

那天的夜特別地黑，爸爸秦鴻鈞像往常一樣，披著厚厚的大衣，走進幾經改裝、密不透風又冷如冰窖的閣樓，開始了神秘的“工作”，媽媽韓慧如也一如往常，豎著耳朵，機警地注意著街頭的動靜。

忽然，一陣急促的砸門聲，把這份寧靜打破，驚起韓慧如，還有沉睡的鄰居們。韓慧如立馬按照事先約好的暗號，站到床上，猛烈地敲打著閣樓的地板。秦鴻鈞則立刻結束“工作”，收拾閣樓。然而，正在這時，后門被毫不知情的一樓住戶陳老太太打開了，砸門的便衣直接闖了進來，一邊使勁地拍打著一樓到二樓樓梯上的一道大門，一邊喊叫著：“快開門，快開門，不開我們就砸門了！”咪咪和小小嚇壞了，揉著迷糊的睡眼，緊緊地抱著媽媽。但韓慧如異常鎮靜，假裝在起床，大聲回答著：“我穿好衣服就來開。”其實是想借此拖延一點兒時間，可以讓丈夫有多一點兒時間逃離。

拖延了幾分鐘后，便衣的叫罵聲越來越大，韓慧如只好把門打開。幾個便衣便拿著手槍直沖到二樓，還有幾個喊著要去閣樓。韓慧如又開始假裝找鑰匙，繼續拖延時間，估摸著秦鴻鈞已經離開，才把鑰匙給便衣。可是，誰料想，秦鴻鈞爬上屋頂，準備從隔壁鄰居家的曬臺跳下去的時候，突然發現曬臺的門不知道被誰給關上了，無法下去。

就這樣，秦鴻鈞和韓慧如雙雙被捕。看著爸爸被押上了一輛站滿反動警察的大卡車，媽媽也被反動警察圍著，上了一輛小汽車，咪咪和小小才知道他們這“神秘的一家”是共產黨員的一家。爸爸秦鴻鈞是一名共產黨秘密電臺的守護人與發報員，上海很多的情報都是通過他們家這個秘密電臺發送到解放區；媽媽則是一名共產黨的交通員，很多次晚上外出工作，其實是為黨傳送文件。

爸爸媽媽的被捕讓咪咪和小小十分害怕，有些不知所措，但耳濡目染的家庭教育讓他們快速地冷靜下來。過了幾天，媽媽韓慧如在四名便衣特務的押送下，回到了這個家，但是嘴角、手臂上多了許多傷痕。咪咪和小小知道媽媽在監獄里受了不少的酷刑，但媽媽堅毅的眼神告訴他們，戰斗還是要繼續。

一進家門，媽媽就開始了她的秘密行動。她嘟囔著要向任教的學校請假，并且一邊用美金迷惑特務，一邊讓咪咪拿著一張請假條到學校。臨行前，媽媽還特意囑咐咪咪這張“請假條”一定要交到學校的教導主任張瓊手里。咪咪似懂非懂，只覺得自己就是個小戰士，要執行媽媽的囑咐。順利完成后，咪咪回到了家里，悄悄告訴媽媽，張瓊已經收到“請假條”。媽媽這才會心一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偷偷地告訴咪咪：她剛剛幫助媽媽完成了一次情報傳送，學校里的這些共產黨員接到信息后可以秘密轉移了。

接著，聰明的韓慧如又在敵人的眼皮底下，開始了第二項秘密行動。她假裝無法忍受咪咪和小小的調皮搗蛋，在吵著把他們趕到曬臺時，趁機把曬臺的六根竹竿拿了下來。咪咪心領神會，她知道這是他們家的秘密暗號，是在告訴到他們家的叔叔阿姨，這里已經危險，不要進來。可是，這次的秘密行動卻失敗了，經常來他們家的共產黨員張困齋不小心走了進來，被特務抓了個正著。就這樣，媽媽韓慧如又被送進了監獄，同時被捕的還有張困齋。

這次的被捕卻沒有第一次這么幸運，咪咪和小小找遍了各大監獄，才在提籃橋監獄找到了媽媽韓慧如，但始終沒有看到爸爸秦鴻鈞。咪咪隔著大鐵門不停地喊著：“媽媽，爸爸在哪里？爸爸在哪里？”媽媽總是遠遠地看著她，沉默不語。直到解放后，咪咪和小小見到媽媽時，才知道爸爸在監獄中，受盡酷刑，依然不改信仰，不泄露黨的機密，在解放前20天，被敵人槍殺在浦東的戚家廟。

解放后，咪咪和小小一家再也不用過這種“神秘”的生活，但也不是那完整的“一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