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朗年
我和我的女同學在她家的廚房里聊天。她用紅皮蘿卜切絲拌涼菜,我挽起衣袖刷大閘蟹。拌完涼菜,她從冰箱里取出一只玻璃瓶子,往一只小瓷碗里叮叮咚咚倒東西,邊倒邊說:“你嘗嘗這香酥花生,我老公的女同學給他寄來的……”
女同學是大公司高管,美麗與智慧并重那種。但是說到“女同學”的時候,她的音調明顯拖長,有種似笑非笑的意味深長。那一刻的她,可以說跟所有心細如發的普通女性無異了。
我倆都繃不住放聲笑起來。女同學呀。
女同學從來是一個敏感的存在。在與一名男性的共同生活中,總免不了有一些空隙時間,你忽然念及他的女同學,會生出異樣心情,想象遙遠從前,他們曾一起在陽光下嬉鬧,一起在課堂上挨訓,一起發宏愿,一起惡作劇,各自情竇初開……那些往事,一段一段,一點一點,刻錄在他的編年史,每一份文件的后綴皆是“不可撤銷”。
那里面沒有你。
他和他的女同學或許五年、十年、三十年……音訊隔絕,一旦重建聯系,彼此仍可以毫無阻滯、歡天喜地地重返少年。當他念出“女同學”三個字,那些球場上的風、烈日下的樹影、籃球架、白襯衫、少年的憤怒與溫柔……都會回來,在眼前列隊。

到你認識他時,距離他和女同學同窗共讀的歲月,已經過去十年八年甚至更多年。
你到得晚。這不等于你不重要。不是一碼事。
如果把一個人的情感硬盤進行分區,女同學可能在C區,你在D區(按時間先后排序而已)。但極大可能是,你一個人就占到內存的80%——你才是重點你知道嗎?
生活一直向前從不后退,在絕大多數時候它都秩序井然。在這個男人的當下世界里,你是秩序。
我認識的一名已婚男青年講過一件事。
幾年前,該男參加了一次本地的同學聚會。當晚大家都喝多了,他暈乎乎回家后收到一位女同學發來的信息,信息中有一個密碼,她讓他去看她的QQ空間里一份加密文件。一看之下,該男嚇出一身冷汗,酒也醒了大半,趕緊退出,連同女同學的信息也一并刪除。
不可以啊,他說。女同學就是女同學。
對一名男同學來說,“女同學”這個詞,在很多時候已經不再指向某個具體的人,她是一個符號。女同學超越所有的前任和現任,是與眾不同的、紀念碑式的存在。在一個男人的履歷里抹去他的女同學,就等于抹去他的小學、他的中學、他的大學以及更多。
如果繼續抹去他的男同學、他的老師、他的酒肉朋友……這個男人成為孤島。
一個豐富立體的男同學的情感世界,應該是一個有家人、前任、知己、對手、男同學……和女同學的世界。這塊拼圖獨缺女同學,就像一個秀麗女青年缺了門牙,不美。
所以,對“老公的女同學”這一奇妙物種,不必嫉妒,也無需介懷。
有什么好介懷的呢?既然你也是別人的女同學。
既然在你介意別人的時候,有人也正在介意你。
你和你的男同學的關系,就是你的另一半和他的女同學的關系。如何在友好邦交中確保邊界清晰,不含混,不逾越,不過火,其間分寸進退,你了解和體會的,就是你的另一半正在了解和體會的。
然后,相信我,在這以后,你提起他的女同學,就會像我和我的女同學一樣,放棄一直假裝的嚴肅臉,繃不住,笑起來。
( 文章來源:微信公眾號“愛裝時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