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海
村口的等候
老母總是和我有著高度的默契,一如她在村口的等候。
二十多年前,我剛大學畢業,在離家數百里的異地教書。這樣一來,回家就成了一種奢望,老母也難得見著我一面。一到放假,因那時通訊不便,老母也無法確定我回家的日子,我也沒法告知遠在鄉下的老母。我乘坐的長途客運車大約快中午時,才能到達村口。
我一下大巴,遠遠地看見村口,站著的竟然是老母!
我三步并作兩步,快速走到老母前:“媽,您咋知道我回來?”老母只是一個勁地笑著:“海兒,走,回家去!”
“回家去!”我緊跟在老母身后,看著她日漸佝僂的背影,聽著她一路上問長問短的寒暄,眼淚不知不覺地滾落下來。
夜深,我躺在炕頭,卻怎么也無法入睡,那些辛酸往事如電影鏡頭,又一幕幕地在腦海浮現:為了供我上學,母親忍受著丈夫早逝的沉痛,默默地一個人承擔起家庭的沉重擔子。她起早貪黑,辛苦勞作在那幾畝薄田里,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但就是這樣,她仍沒有在兒女們面前道過一聲累,說過一句苦。
待到兒女們成人后,都像大雁一樣,遠走他鄉。老家又只留下形單影只的母親一人。這樣一來,每天消閑時,蹲坐在村口等待遠方兒女的歸來,就成了母親的日常生活內容,也成了母子間心靈的默契!
其實,這些年,像母親這樣的村里大爺大嬸們,越來越多了。年輕人都出去打工、求學,遠離家鄉闖蕩在外。這古老的村莊只有老年人相依相守,一如他們年輕時的選擇。
每當有車輛在村口停下,那些蹲坐在村口的老人,都會露出期盼、激動的神色:這又是誰家的娃兒回來了?
一個人的歸來,牽動著整個村莊的神經。村口的等候,成了村莊一輩子最美的回味!
最想吃媽媽的爛腌菜
每逢文友相聚,總問我喜歡吃什么。我脫口而出:“先來一盤爛腌菜吧。”常常弄得文友們笑話我有點“土”。我也不以為然,上來爛腌菜,便有滋有味地“開吃”。
倒是那些散落在街頭巷尾的小店,會制作一些“爛腌菜”。好像這種“小菜”上不了“大堂”一樣,只能屈居于“他人屋檐”之下。
而我,對爛腌菜偏偏“情有獨鐘”。以至于現在每每想起,兒時的味道便撲面而來……
遙想當年小村莊,爛腌菜是冬天的“主打菜”,成為散布在山莊窩鋪的“主味道”。那酸酸的圓白菜,脆脆的蘿卜,紅紅的“心里美”……尤其是腌圓白菜,更是那個清貧年代人們最好的“陪伴”。以至于,一盤爛腌菜就能激起農村漢子們的激情,一瓶北方燒,在爛腌菜的味道中,血脈賁張。
那時,一到冬天,村里的姑姑、嬸嬸們便忙活開來,這其中的主要“項目”便是腌菜。家家戶戶,瓦罐、水甕齊上陣,腌菜溫暖著鄉情,也聯通著親情。那時姑姑、嬸嬸見面時聊得最多的話題就是腌菜。
有時,我想,如果現在策劃一場“腌菜”大賽,也是一個好的創意。至少可以牽動著我們這一代人的神經,也會讓這種困難時期的老手藝重煥新時代的光彩!
母親愈來愈老,好多年無法親自腌菜,我也就吃不上她的爛腌菜了。唯一能夠解饞的就是,找一清靜小店或是到村里人家嘗嘗爛腌菜,過過我這有點“太土”的“嘴癮”。
最想吃的還是媽媽的爛腌菜。那何止是一道菜,那是盛滿我少年時代苦澀記憶的容器啊!
牽掛有多長
又到一年春,牽掛最濃烈。家鄉的母親,早早地,就謀劃著一家人團聚的飯菜;遠方的兒子,也早就籌劃著回家的“方案”。
就這樣,春節,把最遠的牽掛變成了最近的相聚。
就這樣,春節,把最近的相聚也變成了最遠的牽掛。
游子的路走多遠,牽掛就有多長。她跨過了山,越過了水,伴隨著游子的匆匆腳步,也不停歇;她同大雁一起,與落紅一道,追逐著遠方的濃濃期盼,也不停留。
愈到節假日,牽掛就愈濃、愈長。親人間的一個通話、一段視頻,就把長長的牽掛化為臉頰滾落的淚水,再遠的問候,也就在眼前;再遠的牽掛,也就在眼前。
我們年少時,無知無畏。待到成年,在外漂泊時,才知道母親的牽掛有多長,有多珍貴;再待到成家生子時,更知道母親當年的愛有多濃,關愛有多重。
無論我走多遠,無論我漂多久,母親的牽掛總在身邊,不離不棄,成為激勵我奮發上進的源源動力。我知道,我沒有理由不去努力打拼,更沒有理由不去開拓屬于我自己的一片天地。
因為,有母親的牽掛在,我的夢想就在!
牽掛沒有腳,但她走得最遠;牽掛沒有翅膀,但她飛得最高。再大的雨,再強的風,也阻擋不了她前行的足跡。
因為,有醇厚的親情在,就有濃濃的牽掛在!
牽掛到底有多長,我們誰也無法丈量。只是在心中明白:牽掛最美,牽掛最貴!
童年應該是一汪清澈的水
我的童年是在偏遠農村度過的,那是坐落在山腳下的一個小村莊。多少年了,村莊就在那兒靜靜地守護著她的村民,用秸稈和山藥蛋,熬制著清淡的生活。
雖然那時吃得極其簡單,住得極其簡陋,但在我的記憶中,童年卻充滿了歡聲笑語,就連晚上做夢都會笑出聲來。
一年四季,每個季節都有屬于我們的“娛樂項目”:春天吃榆樹葉,吹柳哨;夏天小河里鳧水;秋天山頭上烤麻雀,燒山藥蛋;冬天冰上滑冰車。以至于現在兒時的伙伴團聚在一起,每每談起村莊的童年,滿滿的都是激動與回味。
在我的記憶里,童年就是一汪清澈的水,不摻雜一點點污漬,就如小村莊一樣,干凈、透亮。
我常常用自己的童年和現在孩子的童年相比。我不由得感慨:現在孩子們的童年,遠非我當年的兒時。
屬于孩子們的快樂哪兒去了?屬于孩子們的純潔哪兒去了?家長也同樣無奈,他們常常會不自覺地加入到他們也深感困惑的行列中:名目繁多的技藝班、應接不暇的特長班、出其不意的研學活動……
孩子們累得很,家長也跟著累;孩子沒了快樂,家長也失去了自由。這樣的童年,摻雜了許許多多的污漬。社會的功利,過早地侵蝕著孩子們那幼小的心靈;世俗的負面,過多地左右著孩子們茫然的眼眸。
這也是許多家長選擇帶孩子到偏遠農村度假的原因:因為那里還有綠綠的山,清清的水,還有晚上眨著眼的亮晶晶的星星……
童年應該是一汪清澈的水。
這樣,孩子們也會在將來歲月的畫冊中,多一頁溫暖的回憶,多一頁清亮的留戀……
六月,到鄉下去
那天,在微信朋友圈,見到一扶貧干部發的花塔照:山澗泉水叮咚,山底樹木蔥蘢,老農一輩又一輩,守護著這個世外桃源般的村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用山里的木材和食材,將清淡的生活熬出了特別的味道!
看了朋友發的花塔照,我不由得心生向往之意,恨不得馬上駕車去花塔看看。
六月,的確是一個讓人浮想聯翩、心馳神往的季節。尤其是在北方,這個季節的味道悠長而獨特:那宜人的風景令人目不暇接,村里的巧娘還將樹葉、苦菜、甜苣等做成了一道道別有風味的涼菜,成了城里人爭相品嘗的美味。
六月,到鄉下去。帶著孩子,看看綠綠的樹,碰碰清清的水,感知大自然溫和的脈搏。
六月,? 到鄉下去。帶上老人,吸吸新鮮的空氣,嘗嘗鄉下的飯菜,品味農村淳樸的風情。
鄉下,有裊裊升起的炊煙,有河邊洗衣的大嫂;鄉下,有微風拂過的杏園,還有趕著驢車下地的老農……
六月,走起,到鄉下去!
到鄉下去,走起,六月!
借書
從小便喜歡書,卻又沒有多少書可讀。記得在那個偏遠村莊的小學里,頗有些文化的老師為我們訂閱了《中國少年報》《小蜜蜂》《小溪流》等報刊。正是這些散發著墨香的書報,使我在遙遠的村莊里,能夠看到很遠的地方發生的故事;也正是這些散發墨香的書報,引著我步入了文學殿堂……
上了中學,盡管家境窘迫,我還是想盡辦法看書。自己買不起書,借書便成了主要途徑。至今仍難忘,我看到《少年文藝》時的激動;看到《楊家將》《呼家將》,顧不上吃午飯,就跑到窯洞里“一飽眼福”;看到《水滸傳》《西游記》時,總是高興得一路小跑,回家躺在炕上“先睹為快”……
我和書的緣分始于童年,濃于少年,成于中年。當年在山區教書,課余時間,我也是獨自在房間看書、寫作。書香,浸潤著我清淡的生活,豐盈著我年輕的追求。
以至于現在,一有空,我依然還是手捧書報,泡一杯濃茶,靜坐品“香”,其中之樂,個中之趣,在茶香、書香中漫延開來……
如今我不缺書,案頭、書柜、床頭,都是書香襲人。自己的書多了,卻再也找不到少年借書時的那種激動與興奮了,也遠沒有兒時讀書時的那種快樂和欣慰了。
聞香識世界。在書香中,我浮躁的心靈得以寧靜;在書香里,我世俗的眼光不再渾濁;書香襲我,我聞書香。一個個陌生的世界,就像一幅幅畫卷一樣,正在我面前徐徐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