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那天,我在醫院值班,媽媽突然打電話來:
“你在哪兒?”
“我在醫院呀!”
“你在醫院?你是不是去湖北了?”
“沒有啊,媽媽,不過我……”
還沒等我說完,媽媽又說:“蕾蕾呀,你別說了,我和你爸爸也是醫生,我們能理解你。家里不用擔心,你盡管去吧!”
我是在醫院大院兒長大的,做醫生是我的理想,做了一輩子醫生的父母告訴我,醫生的職責就是治病救人,救死扶傷。從大年初四開始,作為山東第二批援助湖北醫療隊隊員,我工作在有黃岡小湯山之稱的大別山區域醫療中心。這是一個還沒有投入使用的醫院,剛去時就是一個大工地,按照應收盡收的要求,我們緊急籌建的有120張床的兩個普通病區,只二十幾個小時就全部收滿了。
收治的患者有9個月大的嬰兒,也有九十多歲的老人,還有孕婦。最讓人揪心的是一位56歲的施阿姨。她本來應該住到重癥監護病房,而當時整個大別山區域醫療中心重癥醫學科沒有床位,只好在普通病房救治。在治療的過程中,我們想盡各種辦法尋找最佳治療方案,可是這種病毒太厲害了,施阿姨的病情在一天天加重。有一天,我給施阿姨兒子打電話,告訴她阿姨病情不容樂觀。沒想到施阿姨的兒子在電話那頭沉默了好久才說:“我父親因為新冠肺炎今天剛去世,我也被隔離了,我現在只有媽媽了。求求你們救救我媽媽!”聽到這兒,我的心情無比難受。下午交接班的時候,施阿姨的心臟突然停跳。“立即心臟按壓!”“沒有呼吸了,需要立即氣管插管!”“沒有防護面屏,氣管插管時會有飛沫噴濺,感染風險太高了。”正在大家七嘴八舌爭論的時候,“讓我來插管”,病區里年齡最大的楊克讓主任沖上去,只十幾秒就完成了這項高難操作。 “這是普通病區,沒有呼吸機,沒法保證患者通氣!”“先手動通氣!”“腎上腺素1mg靜推,繼續心臟按壓。”“3分鐘換人接著做。”我們穿著厚厚的防護服輪番跪在患者身旁做著心肺復蘇。汗水模糊了護目鏡,急促的呼吸使得口罩貼在鼻子上,憋得很難受,缺氧導致頭疼,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活過來呀,活過來呀!經過一個小時的傾力搶救,施阿姨還是沒有醒過來。這時我有氣無力地撥通了施阿姨兒子的電話,無比沮喪地對他說:“對不起,我們盡力了!”只聽電話那頭兒子放聲大哭,過了大概一分鐘左右,她兒子才平靜下來,在電話那頭給我們說了聲,謝謝,謝謝!這時我已淚流滿面。
如果有一張重癥監護的病床,施阿姨就可能得到更好的治療,也不至于這么快就走了!
建立重癥監護病房迫不及待,我把這個情況向帶隊的李丕寶隊長匯報,在他的支持下,克服種種困難,終于建成了一個有18張床的重癥監護病區。這是搶救危重癥患者的戰場,我們就是要與死神爭奪。
51歲的童阿姨雙肺破裂、胸腔積氣、肺部感染、呼吸衰竭、心臟衰竭,在重癥監護病房一次次被我們從死亡線上拉回來。新冠肺炎導致嚴重肺纖維化,這種情況下呼吸機很難撤掉,而且會留下嚴重的后遺癥。我們為她專門制定了一套肺康復方案,幫助帶著呼吸機的童阿姨下床,為她做康復鍛煉,送給她從山東帶去的呼吸訓練器,教給她呼吸。經過共同努力,終于幫童阿姨拔掉了那根陪伴了她45天的氣管插管,她可以自由地呼吸了。記得她拔管后說的第一句話是:“謝謝山東醫療隊,我終于活過來了!”
病區里最重的范叔叔,出現了嚴重的呼吸衰竭、心臟衰竭、腎臟衰竭以及凝血功能障礙,即使沒有新冠病毒感染,死亡率也高達80%。為了搶救范叔叔,我們應用呼吸機替代肺功能,血液凈化支持腎臟功能,大劑量強心針維持心臟功能,還是不行。病情太重了,患者也太痛苦了,放棄嗎?不行,這是一條鮮活的生命!忘不了范叔叔短暫清醒時那求生的眼神,忘不了施阿姨去世時家人的痛苦,更忘不了作為醫生的職責。只要有萬分之一的希望,我們絕不放棄,再試試俯臥位通氣,實在不行就用人工肺!經過近50天的搶救,范叔叔終于恢復了自己的呼吸,好轉出院了!當范叔叔兒子發來微信視頻,告訴我范叔叔不用吸氧、可以下地走走了時,我緊繃的心弦終于松弛下來,作為醫生的自豪感油然而生。這不僅僅是一條生命,還是無數個家庭的幸福。
山東第二批援助湖北醫療隊在黃岡54天,救治患者263人,其中危重癥患者52人,成功救治出院患者142人次,一直堅守到整個大別山區域醫療中心清零。我也由于此次抗疫表現突出,被授予山東省五一勞動獎章。
父母常告訴我說,做醫生應該做的事。那么應該怎么做?醫學生誓言早已給了我們答案:我志愿獻身醫學,熱愛祖國,忠于人民……救死扶傷,不辭辛苦,執著追求……治病救人,救死扶傷,這就是我的職責,我的初心,我的信念,我的夢想!
【周蕾,山東第一醫科大學第一附屬醫院(山東省千佛山醫院)重癥醫學科,山東第二批援助湖北醫療隊隊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