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曉升有二十年了,本人退休也有六年余。但一直保持聯系,并仍然關注的同行唯有曉升;同為文學期刊主編,始終惺惺相惜的唯有曉升;國內文學期刊數以百計,辦刊理念近乎一致的唯有曉升。
說到曉升,還得先說說《北京文學》。與《北京文學》的淵源要上溯到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初。不記得準確日子了。忽接電話說當時的主編浩然先生,帶編輯部一干人馬專程來津拜訪。于是那次得見浩然先生真容,和《北京文學》的同行們也認識了,也就是從那時起,開啟了《小說月報》和《北京文學》兩刊之間的友誼序曲。
當時《北京文學》社長章德寧講,從《中國青年》雜志調來一編輯,就是后來任執行主編的楊曉升。我當時挺納悶,《中國青年》可是團中央的機關刊物,發行量大,級別也高,影響力在當時國內青年人中首屈一指。而當時國內的文學期刊已經風光不再,逐漸萎縮并邊緣化,各家主編們都在為發行量大降而叫苦不迭,為辦刊經費無著而焦頭爛額。記得當年連續開了幾次文學期刊研討會,專門研討文學期刊的生存與發展問題。更有一屆全國人大代表會議上,十幾位作家聯名提案,呼吁政府部門關注文學期刊的生存狀況。在那樣的大環境大氛圍下,從一個國字號鼎鼎大名的雜志,調到市文聯下屬的處級單位《北京文學》,還真引起了我的些許好奇。
在我三十余年的職業生涯中,參加各類文學活動不下百余。單就《小說月報》而言,每年要舉辦特邀編審會,我刊原創版每年要舉辦作家采風筆會,還有兩年一屆的《小說月報》百花獎頒獎活動。《北京文學》每年至少也要舉辦一次作家聯誼會。加上國內各種各類的文學活動,與曉升見面的機會漸漸多了,聊的話題范疇也漸寬漸廣漸深,直到后來無話不談。
曉升是廣東人,廣東人的特點卻不明顯。首先是個子不矮,至少1.75米以上,方圓臉闊鼻厚唇,不太愛笑,初次見面你可能對他會有不茍言笑的印象。他講普通話基本不帶廣東腔,這可能跟他大學畢業后一直在北京有關。說話男中音偏低帶有磁性(說到這猛地想起,曉升唱歌極有天賦,各類型歌曲無不擅長,且字正腔圓,中氣十足,每每被我刊副主編董兆林調侃為“麥霸”)。
多年的交往,我的感覺是,曉升有強烈的事業心和責任感,他自己說過:“我是個責任感很強的人,做事非常認真投入,不會敷衍了事,隨便應付。”我感覺他還有一個特質,就是為人正,這個正不僅僅是具有正義感,在言談舉止,為人處事,都透著一股正氣。他的這種氣場,會使你與他對坐對談時,也會不由自主地端正舉止、正襟危坐起來。這么多年,曉升與我交流最多的就是如何辦好刊,如何發掘好作品,對作家作品的看法,以及圍繞辦刊的其它話題。不記得是哪一次,他跟我談了他的個人問題,一個國字號的文學刊物想調他去,好處是比他現在的行政職務高了。曉升誠懇地征求我的意見,我慎重考慮后回復他:現任職務雖然行政級別不高,但你是一把手,說了算,你的一切辦刊理念和想法都可以順利執行,干起來心情舒暢,人和是一大優勢;而到了那個國字號刊物,行政級別是高了,但“婆婆”也多了,人事情況也復雜了,上下左右要顧及的事自然也就多了,最關鍵的是,說了也不一定算了,一切都得從頭開始。我給他的建議是:不宜去。后來曉升是否聽了我的意見不得而知,但直到現在還在原崗位上。這是我們之間僅有的一次談個人問題。
做文學期刊,很多主編或編輯都有兩把刷子,一把是職務行為——即做刊物主編或編輯,一把是業余搞文學創作。其實編刊與創作是兩個行當,好的編輯不一定能寫好文學作品,好的作家也不一定能當個好編輯。互相的促進提高極其有限。如硬要說有促進,那就是你這個刊物的主編或編輯,創作了文學作品給另一個相熟的刊物,水平過得去,發表是毫無問題的。過不久那個刊物的人又給你發來了一篇東西,雙方心照不宣,照發就是了。
曉升也有他的兩把刷子,這兩把刷子可是硬棕毛的。一把是辦刊,另一把就是創作。著名文學評論家孟繁華這樣描述:“楊曉升的報告文學和小說創作兩副筆墨上下翻飛。”另一位著名文學評論家李建軍說:“他的報告文學寫作焦點,緊對著中國的社會問題,緊盯著人們流淚的眼睛和流血的傷口。”著名文學評論界前輩雷達更有這樣的評價:“他是一位出色的報告文學作家,具有廣闊的視野和強烈的社會責任感,從當年拜金潮的批判寫起,一路寫教育的、科技界的危機和問題,直寫到獨生子女意外傷害的悲情,特色突出。”“他的小說,注重日常生活和民生疾苦。”“他的選材的人民性是非常鮮明的,一是關注當下,有充分的現實感;一是嚴格遵循生活內在的邏輯,具有強烈的真實性。”
總之,曉升創作的兩副筆墨都十分有建樹,專業評論家都有全面精到的評論文章,這里不贅述。給我印象較深的是一部中篇小說《介入》,曉升推薦給我,要聽聽我的意見。我讀后很興奮,遂打電話告訴他“這部小說寫出了大家習以為常,見怪不怪,且從未有人說出來的真相。即所謂人人心中有、他人筆下無的效果。”后來某次交談又提到了這部小說,我說,你這部小說的細節都真實到無可挑剔。曉升說,小說里面的很多情節細節,來自他岳父住院的親身經歷。原來如此,曉升眼光敏銳而獨到,他善于捕捉日常生活中的細枝末節的能力可見一斑。
曉升的另一把刷子就是辦刊。他到任后,《北京文學·精彩閱讀》和《北京文學·中篇小說月報》兩刊幾乎一年一副新面貌,年年都有新氣象,辦得風生水起,令同行們羨慕不已。紙質印刷的文學期刊,在互聯網多媒體的沖擊下,近年來逐漸被邊緣化,趨于小眾化,已是不爭的事實。但曉升的執著堅持、砥礪逆行,他的壓力和擔子,做過文學期刊主編的我尤其感同身受。
本文開頭說到我與曉升辦刊理念近乎一致,或也可以說高度相似。下面對比著摘錄幾段我們有關辦刊理念的言論(在各發表過的報刊輯錄)以佐證。
關于辦刊理念——
楊曉升:“我認為,面對文化環境已然發生變化與轉型,此時期文學期刊自身普遍缺乏應有的覺醒和自我反思,普遍存在閉門辦刊、孤芳自賞的現象,甚至怨天尤人或抱怨讀者。而我認為,文學雜志既然是公開發行的刊物,首先是為讀者辦的,應該將讀者放在首位,作品的好壞和刊物的好壞,首先必須交由讀者檢驗,作家的創作和刊物的出版,都應當為大多數讀者所喜聞樂見,唯有如此,文學雜志才有生命力。”
馬津海:“我認為,文學期刊的路越走越窄,其根本原因不在讀者身上,而應當從創作者和文學期刊自身上找原因。”“在進行了充分的市場調研,研究了文學期刊的現狀之后,《小說月報》及時調整了辦刊思想和刊物定位,把原來的作家、期刊界、文學評論界、讀者,幾方面兼顧,轉向為主要定位于讀者,一切從最廣大最基本的讀者和文學愛好者著眼。”
關于選擇稿件——
楊曉升:“比如編輯可以有自己的審美傾向,但絕不能以個人好惡選擇稿件,選稿要服從刊物的大局和需要,要善待每位作者,質量面前人人平等,最大限度地杜絕關系稿人情稿。”
馬津海:“辦好期刊,我們還有一條重要的經驗,就是必須剎住‘關系稿‘人情稿,這也是許多文學期刊存在的通病。你刊物定位準確,外包裝吸引人,但是如果‘關系稿‘人情稿這個口子堵不住,那么其它的努力都得付之東流。”
關于編輯——
楊曉升:“在別人說三道四指手畫腳的時候(這種情況往往會出現在改革初期),一定要有自己的判斷和編輯定力。上世紀90年代,之所以有一批文學雜志不斷改版,三天兩頭變換花樣,最終大都無疾而終,正是缺乏這種編輯定力。”
馬津海:“作為文學期刊的編刊人,既不能厚此薄彼,也不能姑息遷就。否則你就對不起讀者,你就會失去讀者對刊物的信任。”“不斷通過信息反饋和市場調研揣摩大多數讀者的欣賞口味,還要敢于對那些讀者不喜歡的作品說‘不。”
還有許多辦刊體驗就不一一贅述了。一個文學期刊的主編與另一個文學期刊主編辦刊理念高度相似,這恐怕在國內期刊界也算是佳話了。
還有一個值得說的話題。《小說月報》百花獎兩年一屆,在國內文學獎項中唯一堅持采用讀者投票的方式產生獲獎作品,并為眾多作家所看重。在曉升就任主編后,《北京文學》從“百花獎”第十屆開始,獲獎篇目逐年增加。第十屆3篇短篇獲獎;第十一屆3篇中篇、2篇短篇獲獎,占全部20篇獲獎作品中的四分之一;第十二屆2篇中篇、1篇短篇獲獎;第十三屆竟創紀錄的有7篇中短篇小說獲獎!每次頒獎大會上都能見到《北京文學》的獲獎責任編輯們,我經常調侃他們說:“你們簡直成了獲獎專業戶,拿獎拿到手軟!”
眾所周知,《小說月報》百花獎由于不設評委,全憑讀者投票產生獲獎作品,它的權威性和公信力毋庸置疑。而《北京文學》連年高中,說明了什么?刊物與市場、與讀者高度契合,或也可以說,這本刊物經受住了市場的檢驗,受到廣大讀者的喜愛。
曉升六十年代初生人,我五十年代初生人,彼此相差近十歲。同為恢復高考后的大學生,他學的生物,我學的中文。結識之后,同道二十余年保持友誼,殊為不易,不能不說是一種特殊的緣分。
我們常常講能量,正能量負能量。而據權威科學家講,能量無正負。但我仍認為,能量如果到了有血有肉的人身上,它就有了正負,它就有了情感色彩。你覺不覺得,你跟一個充滿負能量的人談話以后,你的心情會變得很糟,沮喪、灰暗、不開心;而你跟一個充滿正能量的人談話以后,你會變得昂揚、舒暢、積極樂觀。曉升就是一個充滿正能量的人。
關于曉升,短短一篇小文是寫不全的。而且他還在前行,以他的個人品質和能力,還能走多遠,真的無法限量。我只預祝他走得更遠,他的兩把棕毛刷何時換成鋼絲刷,上下飛舞得更漂亮?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