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誕現實主義的寫作
——巴赫金狂歡理論與中世紀民間詼諧文化

（中國人民武裝警察部隊警官學院基礎部，四川 成都 610000）

一、巴赫金和狂歡理論

米哈伊爾· 米哈伊諾維奇· 巴赫金（Mikhail Mikhailovich Bakhtin，1895-1975）是前蘇聯最具影響力的思想家和文論家之一。巴赫金一生坎坷，曾因學術活動遭到逮捕和流放，但他堅持獨立與創新思考，在行為哲學、形式觀、超語言學、符號學、言語體裁、復調、狂歡等理論思想方面，建樹卓著?？駳g理論在巴赫金的思想體系中占據著重要的位置，并與馬克思主義、政治批評、解構主義等批評理論形成合流，呈現出跨學科的研究性質。

巴赫金的狂歡理論，又稱狂歡化詩學，其理論體系龐大，包括節慶、民間廣場文化、民間詼諧文化、怪誕現實主義寫作手法和獨特的廣場言語等。其本質反映了對官方的、宗教的、權威的、嚴肅的規定的懸置，取消了一切等級關系，突出平等與全民參與?！霸诳駳g節上是生活本身在表演，而表演又暫時變成了生活本身”（巴赫金，9），這是狂歡節的特殊本性所在?？駳g即生活的組成部分，不需要舞臺與演員，就是生活本真的表現形式?？駳g節與人類的更新與再生相聯系，與時間有關，與一切永存、完成和終結相敵對，面向未完成的將來。

二、中世紀民間詼諧文化

中世的民間詼諧文化為巴赫金狂歡理論提供了生長的土壤，是狂歡理論產生的重要話語場。中世紀的詼諧具有深刻的世界觀意義，是關于整體世界、關于歷史、關于人的真理的最重要的形式之一，這是一種特殊的、包羅萬象的看待世界的觀點，超越了個人-典型的現象，消解了官方與教會的嚴肅性和人民大眾的恐懼感。在中世紀，詼諧屬于節日的詼諧，被排斥在官方、宗教和日常生活之外，只在節慶的街頭、廣場和家庭娛樂活動中是合法的。中世紀的詼諧不是主觀的、個體的感受，不是對生命的連續性的生理感受，而是一種社會性的、全民的、乃至全宇宙的感受。它們使占統治地位的權勢和官方真理脫冕并使之更新，煥發了以往數千年詼諧文化的新的活力。

在巴赫金看來，民間詼諧文化在中世紀文學領域孕育出的集大成者，正是拉伯雷和他的小說《巨人傳》，為此，他專門著《拉伯雷研究》一書。該書導言部分，巴赫金提出民間詼諧文化的三種形式：首先是節慶的詼諧；第二種是詼諧性語言作品（拉丁語和各民族語言的作品）；第三種是中世紀和文藝復興時期的廣場言語體裁。繼而指出中世紀民間詼諧文化這個問題并沒有得到批評者們的重視，因此，潛藏在這些紛繁復雜的現象之后的、來觀察世界的另類卻統一的詼諧角度，也沒有得到徹底的揭示。

三、怪誕現實主義的文學創作

怪誕現實主義文學是中世紀民間詼諧文化的表現形式之一，廣泛存在于中世紀各種拉丁語戲仿體作品之中，具體內容包含物質-身體原則，降格原則及廣場語言①。

物質-身體原則指以極其夸張的方式表現出人體飲宴、排泄、性行為等，代表節慶的、烏托邦的、積極、確定等含義。同時，這一原則并不指涉個體的夸張性，而是帶有全宇宙和全民性，代表人民大眾持續不斷的生長和新興。因此，作品中的身體都格外的巨大、夸張。這一怪誕形象包含著生長、生殖力、盈余的邏輯，揭示著吞納和生育的下部，喻指生命的豐碩、成長和肥沃。

降格原則是將所有高等的、精神的、理想的、抽象的事物，轉化為物質層面，歸于大地和身體。降格原則的內涵，指大地在吞噬與埋葬的同時，也賦予新生。降格意味著將高級的主體降為肉體下部的生殖器官，因此與人的排泄、交媾、孕育、分娩等行為相關。降格原則的具體表現形式，是仿擬了中世紀和文藝復興時代不拘形跡的廣場語言。廣場是反對一切官方事物的中心，被賦予了人民大眾的特質。因此，在狂歡節的廣場語言之中，充滿了非官方的氣氛。贊譽和罵人話是一體兩面的，既蘊含了肯定、贊美，也是否定與辱罵，體現了生長和永恒的非完成性。

在另一節選段中，巴赫金發現拉伯雷使用了多達12 個表達“排泄”的近義詞，從最粗鄙到最具科學色彩，將排泄這一形象與重生和更新相聯，使其具有了戰勝恐懼的特殊作用。排泄還被認為充當了人體和大地的中介，鮮活的軀體與轉化為土壤和肥料的尸體的中介。所有的排泄形象，將死亡和誕生轉化為了輕盈的、滑稽的、令人放松的形式，代表著以歡樂埋葬舊的世界，通過歡笑將中世紀陰郁的現實生活歸于大地。

四、結語

以“狂歡化”為核心建立起的狂歡理論，不僅是巴赫金基于拉伯雷作品解讀的世界感受，同時也充滿了烏托邦色彩。節日是一個特殊的時間，廣場是一個特殊的空間，狂歡節本身具有末日意象，人民是狂歡節上廣場語言的載體。巴赫金在這一話語體系中發掘了死亡與復活、毀滅與新生的雙重特性，關注民間精神力量在時間和空間上的釋放。巴赫金狂歡理論對官方嚴肅思想的顛覆性，也在20 世紀興起的大眾文化的分析與批評中得到了運用②。

注釋：

①簡圣宇：《試論巴赫金的怪誕現實主義理論》，廣西師范學院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桂林：2015(5)。在此文中，簡圣宇將怪誕現實主義闡釋為包含三個特征：降格、雙重性、夸張.

②關慧：《狂歡中的契合——巴赫金狂歡理論與大眾文化》，外語與外語教學，201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