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律師最合理的態度

近來備受關注的張玉環事件讓律師職業熱度大增。然而，世人對律師的態度頗為微妙，尤其是為被告人發聲的辯護律師。今天的司法英雄，或許明天就會千夫所指。

絕大部分市民一生都與刑事司法審判無緣，了解這一體系運作機制的渠道不過兩種：一種是影視劇作，另一種就是社會新聞。上世紀九十年代，熱播影視劇中有不少是刑事司法題材。有一類律政片專講律師打官司，還有一類警匪片也會涉及刑事司法審判，兩類片子里辯護律師的形象可謂截然相反。律政片里的辯護律師為民伸冤，直如正義的化身；而警匪片里的辯護律師或面目猥瑣，或行為傲慢，總是千方百計為壞人脫罪。如此矛盾的形象，讓人莫衷一是。后來，媒體新聞中的司法報道越來越多，辯護律師的社會評價在不同個案中也如同過山車。平反冤案類的事件，辯護律師是大眾輿論的英雄。一些民憤極大的惡性案件，辯護律師又成為眾矢之的。

辯護律師就是這樣一個讓人又愛又恨、備受爭議的職業。到底該如何看待律師這個職業？有一句西方法諺說得很好：“律師不是天使，也不是魔鬼，律師既不代表正義也不代表邪惡，而是通過參與司法活動的整體過程去實現并體現正義。”

刑事審判的司法體系好比一座天平，法官就是天平的指針。天平的兩邊分別是代表公權力的檢察機構和被告人。辯護律師是受被告人委托、為之辯護的法律服務人員。辯護律師可以視為被告人那個托盤中的一個砝碼。

現代刑事司法系統是個很有意思的體系，在設置上對被告人一方有所傾斜。“疑點利益歸被告方”“疑罪從無”等法律原則都是被告方托盤里的砝碼，法律賦予很多“特權”的辯護律師也是其中之一。這一有意傾向被告人的設置是為了保持整個系統的平衡，因為刑事審判中被告人以個人之力對抗龐大的公權力，顯然在起點上就處于不利的地位。

試想，一個普通的被告人掌握的資源和專業知識，在檢察機構面前是多么無力。就算你平時舌燦蓮花，能與檢察官經年累月的專業訓練相比嗎？更不用說檢察官背后有檢察機關的系統支持。如果不把天平先調整平衡——給被告人多一些保護，很難保證最后的指針能準確地指向正義。辯護律師制度無疑是其中最重要的。如果沒有法律專業人士輔助，缺乏司法專業技能的被告人很難用好對自己有利的那些司法原則，好比給軍事小白一把手槍防身，他只能拿著當板磚揮舞。辯護律師就是法庭上站在被告人身邊的保鏢，替他拿槍，保護他的安全。

這就是辯護律師的角色定位。如果接受了被告人的委托，那他就要在法律要求的范圍內為被告人代言，這是他的職責。那么，假設辯護律師統統拒絕為被告人辯護，是不是正義就得到了伸張呢？答案是否定的，那只會導致司法審判系統失靈，即便被告人有重大過錯，失靈的司法系統也給不出有說服力的答案。

正因為辯護律師的職業存在“近墨者黑”的灰色風險，所以對其職業操守有著嚴格的法律規定。諸如在法庭上說謊、協助被告作偽證、收取不正當利益，等等，都是嚴重的違法犯罪行為。因此，在圍觀各類司法案件時，對辯護律師最合理的態度是“善意地懷疑”。所謂善意，就是體諒他們的職業屬性，理解他們的立場，尊重法律賦予他們的權利；而懷疑，則是監督他們的行為是否越界，對他們的慷慨陳詞保持清醒。

正義不會自動降臨，唯有明智者才能在紛繁的表象之下發掘正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