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是快樂

文 顏士州

清早一睜眼，發現兒子只穿著褲衩趴在窗前，推開玻璃窗往外看。

“兒子，你看什么，快穿衣服！”

“媽媽，你看，”兒子望著我，用手指著外面，“那是快樂！”

哦！下雪了！

爺爺說雪是快樂。兒子的聲音是激動的。

雪是快樂？我揉揉眼睛，多可愛的一句話。我在南方讀了幾年書，那里幾乎沒有雪，我已經好久沒見過真正的雪了。昨夜那場雪真是件了不起的事，它又讓我體驗了童年的激動。雪是快樂，我輕輕地說出聲來。

昨夜入睡的時候，窗外是一個世界，而今早醒來，外面是一個全新的世界，多奇妙的雪啊！小時候那些雪后的早晨，我也經常這樣望著窗外，甚至有一瞬間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仿佛只要一眨眼我的房間就飛到了雪野里。

人們愿意把冬天和童話聯系在一起，看來是有道理的。在我們熟睡的時候，冬天把雪送來，一夜間為我們造好嶄新的城市，轟轟烈烈地創造卻沒有一絲聲響，那些該發生的都發生了，而我們什么都不知道。

這不是童話嗎？雪怎么能不讓人快樂呢？

我們住的不再是昨天的那棟房子。四壁被雪映照得分外潔白，雪把窗口封得又小了許多，可是今天的房間比任何一天都溫馨暖人。霜雪越重，房間就越親切，它正在變成童年夢想中的宮殿，童話中伐木人的小屋。我重新打量四壁，像第一次走進這間屋子時那么新鮮，這讓我又一次感悟到家的意義。家，是我們出發的地方。

書架上的書也不再是明天的故事。我從書架上取下一本童話，隨便翻開一頁，在這個有雪的早晨，把這美好的故事讀出聲來，不是讀給別人，而是讀給自己。許多年了，當我痛苦的時候，就對自己說，讀讀童話吧，當我興奮的時候，也會對自己說，讀讀童話吧。

有一天我老了，已經沒有在雪地上行走的力氣，我還會對自己說，讀讀童話吧，會比小時候更有意思。我正在重返家園，童話就是我的故鄉。我沒有力氣踏雪了，我還可以看看雪，就像今天早晨這樣。

兒子說，雪是快樂。我對他說，你是詩人。

什么是詩人？你現在就是。我親了他一下。

孩子也不再是昨天的孩子。兒子在雪地上跑著，他踩過新雪的腳印正在長大，那雙我親吻過無數次的小腳丫，已從我的手心出發，向看不見道路的雪地走去。

陽光把小男孩描在雪地上。兒子指著雪地上的身影問我：“那是我嗎？”“那是你，寶貝。”

它為什么那么長？那是你的明天。

雪是快樂。在今天早晨，我不知道還有什么比雪更讓我快樂。

我自己也不再是昨天的自己。當周圍的世界完全發生了變化，我怎么能不變呢？我的肌膚不再豐潤，而內心卻更加豐盈，我甚至感到水分和營養正在從皮膚流向心靈，它們成為一種力量，開始向四肢舒展。在這個有雪的早晨，我想大聲喊自己的名字，我想擁抱自己，我真想為這個世界做一件好事。

哦，雪是快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