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冰心在玉壺

冰心崇尚“愛的哲學”，母愛，童真，自然是其作品的主旋律。她一生的言行，她的全部幾百萬的文字，都在說明她對祖國、對人民充滿愛心，對人類未來充滿信心。她熱愛生活，熱愛美好的事物，喜歡玫瑰花的神采和風骨。她的純真、善良、剛毅、勇敢和正直，使她在海內外讀者中享有崇高的威望。中國人民為有冰心這樣的文學大師而感到自豪。

冰心的“真”

舒乙

冰心老人最大的特點，用一個字概括，就是“真”。她是一個真人。真正做到“真”，其實是很難的，冰心老人卻做到了。在生活中，在任何一件事中，不帶任何虛假，不帶任何掩飾，直面道來，以致每一件事，甚至每一個字，在她老人家身上都是與眾不同的。

有一次，我正在她的書屋兼臥室和她聊天，來了一對中年夫婦，帶著一個八九歲的小女孩。小女孩姓張，來自西南地區的一個省，是少數民族。據這對夫婦介紹，小女孩會畫畫，擅畫小雞，得過不少獎，有一份獲獎清單，報刊有過許多報道，并說現在許多孩子都忌妒她。冰心老人聽到這兒不高興了，她指著站在書桌跟前的小女孩說：“她一進門就看見了我桌旁叫人用的電按鈕，問這是干什么用的。哎呀，多么天真可愛的小人兒！會畫畫，一定很招人愛的，可是卻遭忌妒，那都是父母坑的！”她提起筆來，給小女孩寫了“愿你像一棵小野花，在大自然里成長”。她勸這對夫婦馬上停止這種展覽式的周游，趕快回家。父母到處吹捧一定會導致別人的忌妒，這是父母的過失。她還說，其實許多人是不懂得怎樣做父母的。

“民進”婦女部的干部來求她為“三八節”題幾個字，她爽快地提筆就寫，然后輕輕地說：“你們應該多下去看看，幫助下面解決一些教育方面的實際困難，尤其是兒童失學問題。”1987年她寫下那篇著名的《我請求》，請求大家都來讀一讀《教育憂思錄》，都來關心教育。一石激起千層浪，《我請求》發表后，讀者來信像雪片一樣飛來，寄到冰心先生家中。老人認真讀了每一封，并鄭重地保留了這些信，最后整整裝了一大麻袋，都送給了中國現代文學館。

1989年8月25日，老舍忌日的第二天，冰心先生坐著輪椅到北京圖書館去看“老舍生平和創作成就展”，她一點點地向前移動，看得很仔細，快結束時，老人家突然失聲大哭，雙手捧面，熱淚橫流，陪護她的人推起輪椅就跑，跑進電梯，她還在哭，扶上汽車，還在哭，回到家里，好不容易才轉成低聲的抽泣，半天說了一句話：“要落實知識分子政策！”

有一位作協領導人大年初一來拜年，冰心先生正好在吃飯，她對此公一向不感興趣，便問他：“有事嗎？”對方說想求一張字，冰心老人笑一笑，說：“買宣紙來！”等他走后，冰心先生悄悄地說：“其實我已想好了寫什么，但要等他送紙來，如他真來，我就會問：‘宣紙買了嗎？”

冰心先生非常坦率地評價她的上代、同代和下代作家同行，毫不隱諱，有說好的，有說不好的，有喜歡的，有不喜歡的，還有很反感的。她讓孩子們叫伯伯的有兩位：舒伯伯（老舍）、羅伯伯（羅常培），叫舅舅和叔叔的有三位，李叔叔（巴金）、餅干舅舅（蕭乾）和趙叔叔（趙樸初）。

（選自《閱讀》2013年第Z4期）

賞析

“真”是人們追求的人生境界。古往今來，人們向往“真”，呼喚“真”，贊美“真”，創造“真”。有人說：“真理猶如珍珠，它在日光下最澄澈。”有人說：“真情在生活中，要比在舞臺上更有價值。”也有人說：“真誠能使人擺脫暴風驟雨，而走向陽光明媚的天空。”……讀了這篇文章后，我們對冰心的人格、人品有了更進一步的認識，對“真”也有了更深切的感悟。本文寫作上的一個鮮明特點是運用“多事一人”的手法來塑造人物形象，選取了冰心發表《我請求》，看“老舍生平和創作成就展”，關于題字等幾個事件，來反映人物的“真”的特點和個性。這樣，人物形象就顯得十分突出和鮮明。這種寫人的手法值得我們學習。

威斯里安訪冰心

肖復興

到波士頓住中學同學心校家。臨走那天在早餐的餐桌上，心校對我說：你走之前怎么也應該到威斯里安大學看看，就在我們的社區里，你知道，宋慶齡、宋美齡和冰心當年都是從這所大學里畢業的。一聽冰心的名字，我立刻放下碗筷，請他立刻驅車帶我去威斯里安大學。

我的中學是一所有百年歷史的教會學校，由于老師的破例，我從學校圖書館塵埋網封的書堆里，找全了冰心在解放前出版過的所有的文集，還抄下了冰心的整本《往事》，后來在學校校史館里展覽，成為了我中學時代露臉的事情。其實，那時我還曾天真也認真地寫下了一篇長長的文章《論冰心的文學創作》，只是沒敢拿出來到校史館展覽，一直悄悄地藏在筆記本中，到高中畢業，也沒敢給一個人看。

威斯里安離心校家很近，他告訴我，晚飯后他常常和夫人一起走著到這里散步。這里位于波士頓西郊，附近的社區屬于富人區，林深葉茂，花繁草密，異常的幽靜。威斯里安就像一個遠離萬丈紅塵的世外桃源，雖然有一百三十多年的歷史了，還是像一位美麗的淑女一樣，靜靜地依偎在那里，讓人有種回眸一笑百媚生的感覺。

至今為止，這是全美最有名的私立女子大學，當然，也是學費最昂貴的貴族大學。當年，如果冰心不是被破格錄取有獎學金，很難想象會和宋氏姐妹一樣來這里讀書。

前面就是冰心在《寄小讀者》里常常寫到的慰冰湖了。心校將車子停在湖邊。“朝陽下轉過一望無際的草坡，穿過深林，已覺得湖上風來，湖波不是昨夜欲睡如醉的樣子了。”這是1923年冰心初到時看到的慰冰湖，竟然和我眼前的樣子一樣，仿佛八十多年過去了，慰冰湖青春依舊。慰冰湖（Lake Waban）是冰心的翻譯，大寫意那種，中學時讀《寄小讀者》看到慰冰湖這三個字，就覺得這個譯名太冰心化了，萬千情感都化在這三個字里面了。

湖水很清，微風拂來，漣漪一圈圈輕輕蕩漾開，如同密紋唱盤。湖邊沒有任何人工雕琢的附加物，土坡漫下，有垂柳和灌木叢的枝條，還有野鴨野雁和遠處的小船輕拂水面，沒有人的驚擾，宛如懷斯筆下的一幅淡彩風景畫。這便是冰心當時每日黃昏來散步的慰冰湖。

穿過一座小石橋，就來到湖的另一邊，猜想當年冰心一定也會常過這座小橋的，橋下春波綠，驚鴻照影來。前面不遠有一座文藝復興時期式樣的樓，獨立于小山坡之上，面對著外面的公路，心校告訴我這就是校長樓，每一屆的校長都住在這樓里。據說，當年冰心的成績單，現在還在學校里保存著，不知道現任的校長知曉不知曉。也不知道當年的冰心最初來這里報到的時候，是否來過這幢白色的大樓。當然，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終于來到這里，見到了慰冰湖，真的是“舟輕如羽，水柔如不勝槳”。

（選自《廣州日報》2006年11月24日，有刪節）

賞析

透過本文細膩的描寫，我們不禁也深深體會到冰心那冰清玉潔的人品和“有了愛就有了一切”的純真信念以及作者對冰心那無限的崇敬之情。本文寫作上的一個鮮明特點是以優美的環境描寫來烘托人物，如對威斯里安校園風景的描寫，對慰冰湖環境的描寫等，這些環境描寫不僅使全文充滿了詩情畫意，起到了渲染氣氛、烘托人物精神境界的作用，而且還加強了抒情韻味，更好地突出了作者對冰心的敬仰與懷戀。

【本版供稿/劉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