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郭藥師如何實現燕山割據

王敬勃

（內蒙古師范大學 內蒙古呼和浩特 010000）

宣和五年（1123年）四月郭藥師率常勝軍進駐燕山，常勝軍成為了燕山地區的主要軍事力量。早年的遭遇使郭藥師產生了強烈的危機感，促使郭藥師產生了進行割據的想法；燕山地區地理條件優異，人口密集且有較好的經濟基礎，為割據提供了物質基礎。但僅有主觀因素和地理條件，靠八千人的常勝軍實現割據并不現實，加強軍事實力是當務之急。

對內采取的措施

夯實經濟基礎。北宋的計劃是用燕地的百姓換取常勝軍，這樣一來北宋不僅可以獲得一支驍勇的軍隊，還可以獲得燕帝百姓的田產，然后利用新獲得的土地供給常勝軍。這個計劃顯然是合理的，但計劃在執行的過程中出了差池，問題的根源在于燕地負責人王安中。在接收燕地時這里并沒有多少人戶，原住民部分為躲避戰火遠走，部分被金朝遷往內地，大量的土地田宅成為了無主之物，這對常勝軍有著巨大的誘惑力。文人出身的王安中缺乏政治眼光，對新收復地區并沒有做好規劃，直接將這些土地田宅交給了常勝軍，“時王安中為宣撫，以撫燕，既無綱領，所謂富戶田宅皆為常勝軍即日肆意占據，略不問官司，安中坐視而已，因是多侵奪民田，故人益不聊生。”在王安中的縱容下，郭藥師手下的常勝軍不費吹灰之力便獲得了廣袤的土地和大量的房產，自此有了堅實的經濟基礎。在小農經濟時代擁有土地就占據了主動權，對于燕地的殘民羸卒來說土地的誘惑足以讓他們加入這支軍隊，常勝軍后期體量的增長便主要來自于對燕地漢族人口的吸納，實力的增強使得常勝軍更加肆無忌憚，如此循環常勝軍勢力日漸增長。

樹立良好形象。戰場上的常勝軍是北宋的中流砥柱，談判中的常勝軍價值三萬余富戶，這無不向時人樹立了常勝軍堅實可靠的形象。隨后在安撫燕京城時常勝軍又刷了一波存在感：“初李嗣本提兵先入燕城，其次宣撫司方來，以郭藥師為先鋒，嗣本軍望見之以為金人兵至，棄軍即遁，營中大擾，藥師使人往，撫之方定。”李嗣本前軍人數多達五萬，卻在面對“金軍”時毫無抵抗之意，前軍如此不堪的表現更加襯托出常勝軍的勇武。六月郭藥師入汴朝見徽宗，郭藥師的阿諛逢迎完美契合徽宗好大喜功的心理，心情大好的徽宗任命郭藥師守燕山；當徽宗表示想派常勝軍捉拿天祚時，藥師回答此事愿付與他人，而后潸然淚下；在獲得徽宗賞賜后，郭藥師表示這并非自己一人的功勞，并將徽宗賞賜的金盆剪成小塊分給手下。對新主崇敬，對舊主忠心，對手下仁義，郭藥師通過言行塑造了忠義無雙的人設，北宋群小對其交口稱譽。回到燕京后郭藥師以珍奇賄賂權貴：“又聚天祚昔時工作之人，為奇巧之物，多以玉帶、瑪瑙器、撚金纻、珍異以奉權貴，下及小珰，無不喜者。”借助于權貴之口徹底穩固住自己和常勝軍的形象。這樣一支將領忠義，將士驍勇的軍隊在此時的北宋顯得尤為珍貴，常勝軍的前景一片大好。

對外局勢的利用

這一時期燕山周邊主要有三派勢力，即遼殘余勢力、金朝勢力和北宋勢力，其中遼殘余勢力包括夾山的天祚、奚地的蕭干和平州的張覺。

與天祚勢力的關系。雙方東西相望，沒有進行接觸的記載，但郭藥師及常勝軍對于天祚帝的態度值得分析。天祚西奔后“怨軍”仍愿意效忠于契丹政權，在天祚帝與耶律淳之間做出了選擇；當天賜皇帝死后東方的契丹正統斷絕，加之自身的安全受到威脅，常勝軍選擇奉表降宋；郭藥師等人入汴面圣后，徽宗擔心天祚帝一旦得勢復出，常勝軍必定解體散從天祚帝；在宋金進行談判時完顏斡魯勸說完顏晟不要將山西割給北宋，這樣就可以避免郭藥師與天祚帝聯絡；靖康之恥后郭藥師在金軍營中與徽宗相見，仍對徽宗保持著敬重有加的態度。結合以上五點，筆者認為郭藥師及常勝軍對天祚帝仍保持著敬畏、尊崇的態度，其言論固有博取好感的目的，但不可否認其中也有真情流露。正是因為郭藥師及常勝軍對天祚帝的這種情愫，宋、金雙方才會如此擔心常勝軍為天祚所用，徽宗才會不遺余力的拉攏常勝軍。

與蕭干勢力的關系。蕭干于箭笴山（位于今遼寧朝陽凌源市）創建了大奚國，為了解決饑荒問題蕭干向北宋發動了進攻，“時奚人饑，干出盧龍嶺，攻破景州，又敗常勝軍張令徽、劉舜仁于石門鎮，陷薊州，寇掠燕城，其鋒銳甚，有涉河犯京師之意。人情洶洶，頗有謀棄燕者。貫自京師移文王安中、詹度、郭藥師，切責之。”蕭干的行動嚴重損害了常勝軍的利益，更讓北宋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脅，在這種情況下郭藥師奉命率軍征伐，于八月十五日擊潰蕭干，郭藥師乘勝追擊越過盧龍嶺。此戰殺傷蕭干軍隊過半，生擒了阿魯太師，招降五千余人，將隨軍的人戶、物資全部繳獲，還繳獲了耶律德光尊號寶檢、契丹涂金印。時任中山府通判的蘇軾之子蘇過為藥師做《聞郭太尉出師大捷奚人，擒契丹酋，領四軍者來獻。作長句古調一首》稱贊其功績。戰敗的蕭干不久后被部下所殺，大奚國隨之瓦解。在共存的這段時間里雙方是對抗的關系，常勝軍通過對抗展現了自身價值，鞏固了自身地位，為此后的發展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與張覺勢力的關系。張覺在北遼時期便潛為一方之備，當蕭后打算清算漢人時就已經形成了割據勢力，當北遼滅亡后迫于形勢一度附于金朝，但始終保持著一定的獨立性。宣和五年（金天輔七年，1123年）五月張覺叛金，平州眾人的如意算盤是借助天祚和北宋的力量使平州成為藩鎮，如果金軍進攻便依靠平州兵馬據守城池，等待北宋軍隊的支援，如此一來便可高枕無憂。六月初張覺“聞朝廷令詹度密諭之意，又得朝廷撫納燕人之報，大喜，遂納土來歸。拜瑴泰寧軍節度使，世襲平州”，就這樣張覺勢力實現了割據平州的謀劃。張覺曾榜諭燕人要將常勝軍所侵占的資產都物歸原主，依照常勝軍的行事風格這些資產必然不會歸還故主，但張覺的行為或多或少的給常勝軍造成了一些麻煩。張覺納土后幽州地區便有了兩個依附于宋的勢力，兩方都希望獲得宋朝的資助，這一階段雙方主要是相互競爭的關系。十一月“宗望及張覺戰于南京（筆者注：平州）東，大敗之。張覺奔宋”，張覺出走，平州被圍，北宋不能出兵相助，宣告了北宋平州謀劃的失敗，燕山的常勝軍再次成為了北部邊防的核心，獨享北宋的物資援助。

與金朝的關系。保大三年（金天輔七年，1123年）天祚帝收復燕、云的軍事活動雖然以失敗告終，但展現了其強大的號召力，金朝擔心假以時日天祚帝會卷土重來，因此將主要精力放在了追擊天祚帝上，希望通過捉拿天祚帝絕其國人之望。曾經隸屬于天祚帝的常勝軍在入駐燕山地區后實力急速增長，因此“斡魯復請弗割山西與宋，則遼主不能與宋郭藥師交通。”早在宋、金交接六州時就有金人說兩三年后便來奪城。金朝對于自己南牧的欲望幾乎毫不掩飾，因此在聽聞童貫、藥師治軍燕山后，“宗望奏請伐宋曰：‘茍不先之，恐為后患。’”對于金朝來說，無論是當下西取天祚亦或是日后南下伐宋，常勝軍都是一個巨大的隱患；對于常勝軍來說，北方的金朝是自己在燕山地區利益的潛在威脅者。因此，常勝軍與金朝都將對方當作假想敵終日防備，雙方的關系以相互防范為主。但因為宋、金仍保持著盟友關系，金朝暫時不會采取軍事行動，郭藥師利用這段和平時期快速發展。

與北宋的關系。北宋以高昂的代價換取了常勝軍，打算倚仗著這支勁旅加強本國的戰力，令其依托燕山的地理優勢防備金朝；郭藥師等人則打算借助于北宋提供的資助發展自身勢力，將燕山勢力發展成為當年北漢一樣的存在，雙方相互利用。早在燕山勢力尚未形成之時就有大臣進言抑制常勝軍，楊時建議招募邊民牽制常勝軍；王安中采納李安弼、高履的提議，勸說朝廷納張覺牽制藥師；趙子崧提出分封常勝軍諸將的方法，以求達到互相牽制的目的；宇文虛中提議將郭藥師留在汴梁不復外遣。但此時的徽宗對常勝軍眾人尤為信任，并沒有聽取臣子們的建議，反而為了拉攏人心，委藥師以重任，以常勝軍為燕地主力。此后徽宗對于常勝軍的態度雖幾經變化，但大多數時間里都是信任常勝軍的，而且因為北宋缺乏強勁軍隊、邊將傳遞信息不實、中央權臣隱瞞信息等諸多因素，常勝軍始終作為北宋北部邊防的核心，借助于北宋的資助持續穩定發展。在這場相互利用的對手戲中，郭藥師占盡了上風。

結論

郭藥師抓準時機，在入駐燕地后增強自己的經濟實力，塑造良好的形象，并借助于復雜的局勢為自己謀取利益，最終實現了燕山割據。根據《茆齋自敘》的記載至宣和七年（1125年）郭藥師麾下已有三萬余人，且多為馬軍武勇，在冷兵器時代，騎兵就是陸地的霸主，如此規模的精銳騎兵便是進行割據的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