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兔之夜（組詩）

老飛魚

湖邊觀鳥

我在湖邊林蔭道

發現了一只鳥兒

它斂翅凝神，有寂靜之美

我故意弄出聲響

誘它扇動翅膀

從一處飛向另一處

而飛翔帶來的愉悅

猶如音樂拍打著內心

它在樹梢蒼茫，像一個演說家

激越的鳥鳴，似有斷云的抱負

我在樹下擊掌

以閑人的手法向它致敬

它飛離枝頭，無聲地滑入

意義深遠的天空

一只鳥飛進我的視野

又倏忽消失了

暮色漸漸合攏。除了我

飛不走的，還有那些落葉

秋夜聽蟲

湖邊草叢

有一群秋蟲正奮力彈箏

那清潔的美

似星光刺疼我

我試著走近

模仿它們的叫聲

但它們卻停止演奏

羞愧啊——

秋蟲認出了污濁的人類

義士般拒絕了我

我只好掬起湖水

清洗污濁的身體

第一捧，洗去貪嗔

第二捧，洗去巧慧

第三捧，洗去自我

當我再次走近它們

便覺如清潔的嬰兒

也如行腳的野僧了

笑語喧嘩中，秋蟲

搬出美酒邀我共飲

脈脈天籟中

就有了人的一份和鳴

之后，我跳躍的心啊

變成了一顆巨大喜悅的淚珠

雪兔之夜

雪兔用

無助的眼神

顫抖的身體

告訴我

它是一個離開媽媽的孩子

后半夜睡不著

索性爬起來

給它喂了把草

我們彼此打量

從對方臉上

看到久遠的感動

雪兔不輕易發聲

而我，卻從它忽然昂起的頭

和驚訝的表情里

感受到它對日出的贊美

帝企鵝

在南極

一場暴風雪就要來了

冰面上，數不清的帝企鵝

從四面八方聚攏過來

幾乎野蠻地

一個撞向一個

幾乎不顧一切地

一個撞向一個

暴風雪就要來了

極地的酷寒

讓這些生靈空前團結

那么多，黑壓壓的

那么多，比一個城市的人還要多

暴風雪無情抽打著

帝企鵝悲哀的身體

但它們低著頭

不吭聲，緊緊地靠在一起

它們低著頭，不吭聲

忍受那不知來處的力量

千萬年來

它們就這樣抱團取暖

像人類那樣堅守

像人類那樣死亡

像人類那樣繁衍

最終讓大自然心悅誠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