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文華
單位優化組合時,老鄧五十歲出頭了,五十歲的男人在工廠屬老人了,班組承包時都挑選年富力強的年輕人。
老實了一輩子的老鄧突然間沒了工作,一家大小全靠老鄧那點薪水過日子的三口人都仿佛天塌了一般。老鄧從業于國有企業,國企不能讓奮斗一輩子的工人到老了沒飯吃吧。惹急了的老鄧背上鼓鼓囊囊的蛇皮袋吃力地找到信訪局要討個說法。
老鄧所在的工廠規模挺大,大小員工上萬人。董事長是十年前政府派來的副廳級干部,從廳級到處級到科級,能說得上話的全是董事長圈子里的人。老鄧上訪的消息傳到董事長耳里,董事長立馬派出人事處處長把老鄧請了回來。這幾年廠里效益好,信譽也如日中天,當了十年副廳級的董事長不想因為這點小事捅出大婁子,再說市長快退位了,董事長眼盯著這個位子好長時間了。
回到單位的老鄧謝絕了人事處安排在機關工作的好意。老鄧知道,機關是個大染缸,人前是人人后是鬼。沒多少文化的老鄧被分配到保衛處干保安,干保安不要多少文化,老鄧干得挺歡的。
老鄧十八歲進廠,對廠子有深厚的情感。廠長換了一個又一個,老鄧從焊工,切工到質檢員,崗位也換了十幾個。經歷過計劃經濟,廠長經理制,承包責任制到股份制,廠子還是老樣子,不死不活的。
老鄧自從穿上保安制服后,精神了很多,每天在廠區轉轉,工作輕松愜意。工廠以生產汽車配件為主,來來往往的車輛很多,多拉私拿配件屢見不鮮。一段時間后,保衛處就安排老鄧專門負責查車,這項吃力不討好的工作老鄧干得一絲不茍。上任不到一個月,老鄧還真查出了好幾件私拉配件的案子,老鄧也得罪了許多科長處長。
一個漆黑的晚上,老鄧正在巡查時,被幾個人罩著頭打斷了幾根肋骨。老鄧被打事件驚動了董事長,并受到了廠里隆重表彰。出院后的老鄧被安排在生活區任保安,生活區工作輕松,來來往往的都是廠里人,不用登記老鄧都認得出誰是某某,老鄧也只是坐在傳達室看看電視而已。
廠里為了有效地利用空地,在廠區旁建了一幢新樓,四十套別墅。廳長,處長都歡歡喜喜地住進大別墅。別墅離廠區遠,老鄧每天值夜班必須巡查好幾遍。住別墅的廳處長們只有周末才來住,別的時間,別墅都一片漆黑。偶爾也有好看的跑車和豪車進入別墅區,車有門崗卡,自動抬杠那陣老鄧發現都是一些妙齡女郎。
一天夜里,老鄧值夜班,突然發現豪車后面跟著一輛皮卡車向別墅區駛去,老鄧連忙跟了上去。不一會寂靜的夜里傳來老鄧嚎叫救命聲,深夜的叫聲傳得很遠,不一會兒,居民區燈亮了,幾個年輕的職工手握鐵棒擁了上去。外圍的人越聚越多,不一會兒警察也到了。
滿身是血的老鄧緊緊地拽著一個蒙面人的大腿,其他幾個蒙面人也被趕來的青工按住。警察叫來救護車,連同老鄧一起帶出了廠區。
事后傳言,是小偷偷了董事長的別墅,別墅里存放了大量現金。數現金的數鈔機都累壞了兩臺。
幾天后,董事長也被抓走了,新上任的董事長送來一幅錦旗,上書云“守崗英雄鄧五一”,至今還掛在廠區傳達室。
玉? ? 鐲
當初,男人放棄了大好前程,執意娶了她。
兩個人背井離鄉,過著浮萍的日子。男人用瘦弱的身子支撐著這個家,從沒叫過苦。
吃糠咽菜的時候,夫妻倆攜手打拼,相互扶持的時光攢下了一大筆資產。
在縣城買了房,生了個可愛的姑娘。妻相夫教子,夫進深山挖礦。男人把掏來的第一塊玉石,精心打磨成一對玉鐲,送給了妻女。望著保養得年輕又豐潤的妻,男人滿足地笑了。
姑娘大了進了學校,女人輕松了很多,也交了許多朋友。逛街,跳舞,打牌,女人活得有滋有味。男人下礦山,用生命掏日子的身子變黑變瘦了,妻子看男人的眼光不再熾熱。
男人一個月回家一次,用黑黑的大手從內褲兜里掏出一沓墨香的鈔票遞給女人。女人麻木的接著,摟著姑娘上樓睡覺,留給男人好看的背影。
男人總感覺自己像個外人,仿佛不經意闖進別人的家。躺在舊木板床上的男人敏感地發覺自己睡了十多年的雙人床床梁斷了,斷了的雙人木板床在輾轉中像妻子以前的狂叫聲,一種不祥的預感撕叫著男人的心。
男人趁天沒亮就出門了,礦洞在深山老林里。男人進山時,一抹曙光從森林里照射進來,穿不透的樹林還黑洞洞的。男人往身后瞅了瞅,一踅身鉆進森林里。這是一片原始森林地帶,據說地下有大量玉石原礦。
一年前,男人的舅第一個挖出翡翠原礦,也第一個與原礦為伴,礦塌了,舅也長眠深洞里。這是中緬交界之地,屬三不管地帶。男人為了讓女人活得更好,高價雇傭五個緬甸農民重走舅的礦洞之路,很快挖出了礦石并且賺了一大筆。
在中午時分,男人進入了礦洞。礦洞很深,幾根樹樁支撐著,樹樁有些裂痕。礦洞有財富,男人在巨大財富的誘惑下全身充滿了力量,洞越挖越深,礦石也越聚越多。
女人把姑娘叫醒后,下樓看了看空著的床,呆了好一會兒。姑娘下樓時遞給她五十塊錢,這是姑娘一天的所有開支,晚上十點,女人去姑娘同學家接她回來。
望著姑娘出了門,女人趕緊打扮一番。經過精心化妝的女人白里透紅,風情萬種。女人提好包,臨出門時沒有忘記把男人送給的玉鐲戴上。玉鐲是時下流行的飄花翡翠,潤滑透著綠光。女人習慣地甩了甩波浪的秀發,朝對面豪華別墅走去。
別墅很豪華,主人是白白胖胖五十歲左右的男人。別墅里只住著男人和一位十七八歲的農村保姆,保姆住一樓。二樓娛樂室,有麻將,臺球桌,乒乓球桌。三樓主人住。
女人敲開門走了進去,三樓的燈亮了又滅了。
一輪翻云覆雨,女人光裸著身子走進浴室,女人在躺進浴缸時摔了一跤,玉鐲狠狠地砸在地板上,一分為二的玉鐲在燈光下很耀眼地滾動著鉆進下水管洞。
晚上,女人把姑娘接回家時,有人捎來不幸消息,男人跟他舅一樣長眠礦洞里。
女人呆了呆,流下一行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