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靈淖的表哥們

誓戎

我妻子有三個表哥居住在固陽縣白靈淖鄉瓦窯壕村，弟兄三人只有老大娶妻生子，老二老三都是光棍，原因是他倆腿部都有殘疾，走路一瘸一拐，在那個僻遠的鄉下，正常人都很難找到媳婦，更何況是身有殘疾的人。據說二表兄和三表兄的殘疾都不是先天的，老二是小的時候家窮，加上父母性格顢頇，寒冬季節沒有合適的鞋襪穿，凍壞了腿腳。三表兄是小時候在村場面玩耍被碾場的石碌碡碾傷了腳腕骨，長大后趕大車又被側翻的大車砸了股骨一次，這就叫禍不單行無獨有偶。

第一次去表哥家是在大約二十四五年前，大表兄的大女孩結婚我們去參加婚禮。那時還沒建石門固陽大道，從東河區去固陽的道路狹窄又坎坷，還必須翻越陰山的固陽大壩。所謂的固陽大壩其實就是盤繞在陰山深處的盤山公路，彎多路陡幾上幾下，以險要聞名于包頭市。我們一家三口坐著長途客車一路顛簸地來到了固陽縣城，在另一個遠房表哥家吃了午飯后，坐著一輛大表兄從縣城雇的準備送親的舊吉普車又一路顛簸地去了瓦窯壕村。瓦窯壕是個有著二十多戶人家的小村莊，一例的土院墻土坯房，在初冬蒼茫的天際下顯得孤單寂寥。表哥們住在村東的一處院落里，和村里的住戶一樣也是一出水的土坯房，共兩間，一間大表兄一家住，二表兄三表兄和舅父三個光棍住另一間，據說舅母很早的時候就去世了。兩家的格局幾乎一樣，一推門就是灶臺，灶臺的西側是一盤大火炕，火炕占據了房屋三分之二的地方，剩下空間本已不多還擺了一溜瓦缸和面柜，因而不論是哪家都顯得很擁擠，再加上辦事宴人進人出就顯得更加逼仄。表兄他們家盡管清貧而雜亂了點，但兄弟三人包括舅父都真誠善良又特別好客，給我這個所謂的城市人留下了特別深刻的影響。此后我又接觸了許多固陽人，有公務員有教師有自由職業者，發現他們身上有個共性，便是誠懇善良，對人熱情而厚道。

記得從參加完大表兄女兒婚事后，我家和表兄他們的交往就從沒間斷過，有時表兄他們給我家捎來了菜籽油、羊肉羊雜碎等。我家則投桃報李地給表兄他們拿幾百塊錢幾件衣服或部分藥品。其實親戚間的交往并不在乎過多的物質利益，關鍵是真誠交往互相關心互相理解。在這二十多年的交往中我對表兄他們有了更多的認識和理解，表兄們為人真誠善良不說，而且在他們身上還具備了些其他更加可貴的品質，如不畏艱辛、樂觀向上、遇事從容不迫等。大表兄和表嫂一年四季在農村務農，除了種三十多畝大田外，還養了七八十只羊。二表兄則拖著條殘疾的腿幫大表兄沒日沒夜地干活，三表兄不擅長農活，但他從不閑著，販過羊皮羊毛，販過黃芪藥材，和人合伙開過屠宰作坊，掙了的錢除自己花銷大部分補貼了侄兒侄女們上學成家買房子。接觸過他們那么多次，盡管他們生活在社會底層，屬于農夫村氓走卒販夫之列，特別是二表兄三表兄又身有殘疾行動不便，兩人三只拐杖，可是我從來沒見過他們怨天尤人地發牢騷說橫話，什么時候他們都面帶微笑，言語慢聲慢氣，處事不急不躁。前兩年多二表兄肺氣腫嚴重在包鋼醫院住院，我去看望了他，只見他枯瘦的小腿上打著兩個沉甸甸的鋼卡，是幾年前在自家的院子里摔了一跤，脛骨骨折后市里的云龍骨科醫院給釘上去的，后來就一直沒有取下來，骨科大夫說，患者的骨質太疏松了，取下來更麻煩。二表兄半躺在病床上，嘴唇發紫呼吸費力，就是這樣二表兄還是面色平靜，沒有絲毫沮喪和焦慮的樣子。這可能一是緣于他的秉性，二呢他沒兒沒女是五保戶，住院的一切醫療費政府都給報銷，沒有什么經濟負擔。去年年初，七十五歲的二表兄安靜地去世了，死在了政府給他們統一建造的扶貧安置房里，安置房是獨門獨院的磚瓦房，二十四五平，二表兄和三表兄住在一起。扶貧安置房全由固陽政府出資，他們沒掏一分錢。

今年春節期間七十二歲的三表兄也住院了，住在了包鋼醫院心內科，由于是新冠疫情特殊時期，醫院沒讓三表兄出院回家過春節，三表兄就在包鋼醫院過的春節，記不得是正月初幾我和妻子去醫院看望他，疫情期間再加上過春節偌大的病房只有稀落幾人，三表兄正在病室的陽臺上用酒精爐熱飯，口罩也沒戴，一副悠閑超脫的樣子，和醫院門口工作人員如臨大敵的樣子形成鮮明的對照。見我們來了，趕緊從褲兜里掏出口罩戴上，嗔怪我們什么時候了還來看他，交談了沒幾句，他就催促我們快點離開，怕我們感染上病毒，并說他在這里很好一切困難都能克服。我們只得留下點吃的匆匆離去，三表兄拄著根拐杖，倚在走廊的墻上目送著我們走出了病房。三表兄就是這樣一個辦事說話干脆又很替別人著想的人。

現今三表兄的身體大不如從前，不能到處做生意掙錢了，一個人待在村里拖著殘疾的身軀，又沒兒女照料他，生活定然有許多不便，雖說大表兄大表嫂住在他的隔壁，但大表兄畢竟也是八十一歲的人了，還有多少精力照顧他的弟弟。侄兒侄女們都住在包頭市里，隔段時間才能回村幾天照料一下幾位老人。有時我和妻子談起三表兄的情況還唏噓再三，替他著急，不是著急他的吃穿上，這對三表兄不成問題，他年輕時還掙了點錢，有點老底，況且國家對農民還有兩不愁三保障政策兜底，更何況三表兄還是村里的五保戶。著急擔憂的是三表兄年歲大了又有殘疾，他又不肯進縣城敬老院，日常生活中遇到的生活困難，諸如孤獨寂寞、各種款項的申領、房屋漏雨、安裝爐灶等怎么辦。原來我和妻子多慮了，通過市文聯組織的骨干作者深入固陽采風活動得知，早在幾年前固陽縣各級組織為了使這個國家級貧困縣早日脫貧，為了使廣大農民過上富裕、文明、幸福的光景，出臺了許多政策措施。這些政策和措施既有針對性又有操作性，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深受農民們的歡迎 ，社會效果巨大。譬如每個鎮的各個村委會，黨員干部帶頭示范，組織和發動群眾，因地制宜地成立了理發隊、義診隊、代購隊、修房隊、手機隊、拉話話隊等。拉話話隊由村婦女主任任隊長，組織幾個能干會說的婦女為村里那些鰥寡孤獨的人做做家務，陪他們嘮嘮閑話，聽聽他們的憂心煩心事。手機隊是村委會組織動員駐村志愿服務隊員、熱心而手巧的群眾、回鄉探親的學生幫助那些有智能手機但又不會用的村民學習應用常用的程序和功能，提升他們的生活質量和外界溝通的本領。其他小隊的服務職能好理解，就不一一例舉。這些便民益民服務隊瓦窯壕村肯定也成立了，既老又殘還孤獨的三表兄一定能得到他們的服務和照顧，這是一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