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味道

余君慧

小時候，我最愛吃的是一碗野生菌菇面。這面看上去不怎么樣，但在我心中，它是人間至味。

離開家鄉已經三年整了。奶奶去世前，我沒能見她最后一面，這成為我一生的遺憾。爺爺現在已經八十高齡了，我怕再不回去……

回到家鄉時，爺爺看著我，半晌沒說話，只是用顫抖的手，輕輕拍著我的肩頭，然后轉過身去，默默地抹著淚。

清晨，下了些細雨，空氣濕漉漉的。樹葉、青草，變得更加嫩綠。爺爺出去了，我很擔心：他有只眼睛看不清東西，而且山里路滑，一把年紀了，萬一摔在外面起不來可怎么辦？

我出門不遠，就看見后山松樹林中有一個佝僂的背影，一邊走一邊似乎在尋覓著什么。是爺爺！只見他正在爬坡，步伐緩慢而又艱難，雙手時不時地撐在地面上，一會兒在近處搜尋著，一會兒又望向遠處尋找。地面太滑了，爺爺一個趔趄摔了一跤。

我趕緊沖上前去，扶他起來，心里既生氣又心疼：“下雨天你跑出來干什么？萬一摔傷了可怎么辦？”

爺爺拍了拍褲子上粘的濕草屑，笑著說：“沒事兒，你看這菇很好，可以給你煮面吃。”說著，爺爺就從袋子里掏出一些菇來，像寶貝一樣放在手上給我看。我心中的無名之火熄滅了，取而代之的是感動。

采了小半袋菇后，我們一起回家。爺爺執意要給我煮面。我拗不過他，只好拿來小板凳，坐在他旁邊，看著他給我做菌菇面。屋檐下，是雨點的滴答聲;鍋里，是沸騰的交響曲。我想起了小時候，也是這樣等待著爺爺給我煮面，一切仿佛回到了曾經的美好時光。那時，我還未長大離鄉，爺爺還未如現在這般年老……

那時的生活是多么無憂無慮與溫馨啊！可現在，我在外求學，陪伴爺爺的時間少了。爺爺一個人守在家鄉，就像一只力不從心的倦鳥，老了，飛不動了，眼巴巴地望著子女離他而去，自己卻只能孤寂地伏在空巢中。

面煮好了，冒著滾滾熱氣。我吃了一口，那熟悉的味道直沖向我的胸腔，涌向心頭。土灰色的菌菇，帶有一種獨特的雨后泥土的清新味道;面，是陳面，灰撲撲的，比不上那些山珍海味。但是，此時的這碗面啊，分外好吃！它帶著故鄉的味道，飽含著爺爺對我的愛和牽掛。我只覺得，此時的自己格外幸福。

這種幸福的味道，在舌尖上綻放開來，又蔓延至心間，然后流遍全身。我感到整個人都充實起來，溫暖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