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詩雨
如今,伴隨著人工智能視覺技術的發展,刷臉、換臉等人臉識別技術的實踐已經成為熱潮,人臉識別在電子支付、追捕在逃人員、尋找失蹤人口、快速安檢等方面的優勢也日益凸顯。但從2019年5月開始,美國舊金山、薩默維爾等多個城市卻相繼出臺人臉識別禁令,禁止在公共場所使用人臉識別軟件。在人臉識別技術應用方面,美國似乎走向了保守。
這一事件的導火索是微軟悄然刪除其最大的公開人臉識別數據庫——MS Celeb。MS Celeb數據庫于2016年建立,微軟描述其為世界上最大的公開人臉識別數據集,擁有超過1 000萬張圖像,將近10萬人的面部信息。所以,此次微軟刪除這個數據庫影響頗大。2019年4月媒體曝光MS Celeb商業用途后,微軟解釋稱,此數據庫用于學術目的,且運營人員已非微軟員工。微軟隨后將該數據庫刪除。其刪除最直接的原因是擔心侵犯公眾隱私權、數據權,從而產生法律風險。
微軟刪除人臉識別數據庫的事件讓公眾開始討論人臉識別的相關問題,而美國多個城市的人臉識別禁令使得人們的討論日趨熱烈,反映了社會思潮的流向。此外,隨著城市禁令的出臺,美國哥倫比亞大學、麻省理工學院、密歇根州立大學等高校開始進行禁止人臉識別進校園的請愿活動,目前請愿活動仍在進行中。
隱私問題其實是人們一直很關注的問題,其內涵和外延也一直隨著時代和環境在演變。在如今智能傳播的環境下,這種變化則更加明顯,很多原本不屬于隱私范疇的內容變成了隱私[1]。
就人臉識別來說,這一新技術是利用分析比較的計算機技術來識別人臉,也就是讓計算機認識人,人臉識別技術是基于人工智能技術對人臉這一生物特征的識別。人臉本不屬于隱私的范疇,但人臉識別技術使得人們不能自己決定信息傳播給他人,計算機將人臉作為信息存儲起來,使沒有獲得人臉所屬者同意的人或組織擁有對人臉信息的使用權,這就使得原本公開的信息成為隱私,這無疑是對隱私邊界的擴展[2]。
正如勞倫斯·利弗莫爾國家實驗室高級網絡安全分析師Anthony Bartoletti(Quora網友,2020年1月30日)所說,我們每個人都會進行人臉識別,否則我們將無法識別家人或朋友。現在人臉識別作為一種技術,將會涉及“日常公民監視”和“公民檔案”的創建。安東尼還表示:當我們談論禁止人臉識別時,我們實際上是在談論建立一個廣泛的系統的能力,該系統可以識別在任何地方看到的每個人,并且可以通過協調不同攝像機隨時間推移的瞄準來跟蹤并例行記錄他們的運動。這表明人臉這一信息儼然成為了人們的隱私。
另外,人臉識別技術的信息存儲基于計算機可識別的語言,即數字或特定代碼,這就意味著隱私在朝著數據化的方向發展[3]。而這種數據化既有益處也有弊端,一方面,它可以將復雜的面部特征量化成簡易的數據,使人們在使用人臉識別技術的時候感受到其中的便利;但另一方面,數據化也使人臉這一隱私信息更容易被暴露和濫用。
對于隱私的期望取決于復雜的語境和情境準則,對公眾隱私的保護是美國多個城市出臺人臉識別禁令等抵制人臉識別的行為的主要原因之一,而公眾對隱私的期望卻高低不一,其中一部分人支持人臉識別的禁令,認為可以停止監視,保護自身的隱私。
美國海岸警衛隊機械技術員Frank Williams(Twitter網友,2020年2月7日)表示:“我知道在不告訴任何人的情況下重新編程這類事情真的很容易,所以我仍然會懷疑。我絕對會反對一個存在的系統來追蹤守法公民在日常生活中的運動,我認為濫用的可能性可能大于獲得合法利用的可能性,所以我個人希望看到它受到嚴格的限制。”前廚師John Allen(Quora網友,2020年2月16日)認為,人臉識別是政府對人民實施控制的一種方式,這是一種侵入性監視,其背后的目的讓人難以捉摸。
此外,許多人工智能專家或隱私倡導者也向州和國家立法者提供有關人臉識別軟件相關風險和機會的建議,有利于暫停或徹底禁止該技術。
而另一部分人則反對這一禁令,他們可以一定程度上讓渡自己的隱私,以獲得便利、安全和效率。
陸軍軍官Richard James(Quora網友,2020年1月30日)表示:“我在公共場所沒有隱私的期望,在現代意義上,使用人臉識別僅僅等同于軍官在足球比賽中識別人群中小流氓的臉并將其拖到警車中的過程。它的效率更高,因為它可以在一天內處理成千上萬的罪犯。”
前合規分析師Greg Mallory(Twitter網友,2020年1月17日)指出:“人臉識別本身不能成為侵犯隱私的原因,它是如何進行處理/執行、在何處使用以及“使用實體”比如執法/移民部門在什么情況下已經獲得了人臉所屬者的同意等等,這些才是人們關注的重點。所以當負責任地使用時,它可能是一個很好的公共安全工具。”自由職業者Peter Blaise(Quora網 友,2020年1月26日)的觀點也響應了這一點:“真正的問題是如何使用人臉識別,而不是我們是否使用人臉識別。”
美國民眾Michael Froman(Twitter網友,2020年1月27日)強調人臉識別技術是一種至關重要的安全和治安工具,可以防止許多嚴重的恐怖主義,間諜活動,并有助于識別危險罪犯。他提供了一種使用人臉識別的方式,即在帶有人臉識別攝像頭的區域設立標牌,在上面寫著:“正在使用人臉識別相機:您正在被監視。”他認為這種方式一方面可以提醒人們已經進入監控范圍,另一方面也可以對不法分子起到威懾作用。
僧人Elias Thienpont(Quora網友,2020年2月2日)則對隱私讓渡抱有更加樂觀的態度:“人臉識別與指紋沒有什么不同,我們隨處攜帶指紋,無論走到哪里,都可以看到我們的臉,我們都會留下DNA,在觸碰的物體上,尤其是在發梳和牙刷上,皮膚會掉落一些皮屑。如果我們使用公共廁所,別人可以收集我們丟棄的紙巾,并從中收集DNA。我們是一種社交動物,與其他社交動物生活在一起,我們之間的接觸和認同就像日出一樣明顯。我們要勇敢地接受新世界,并按照我們既定的社會規范形式,沒人會注意到你。”
通過以上的一些討論,我們可以發現,人們對隱私讓渡有著不同的選擇,也有著不同的接受程度。人們支持禁令是不希望自己的生活被監視、被控制,甚至被侵犯,而且很多人會擔心人臉識別技術被濫用,自己的個人信息會被泄露,從而使自己陷入不安全的境地。而且反對禁令的人更多的是考慮到社會公共安全的問題,認為人臉識別可以避免恐怖襲擊、抓捕罪犯等,而且人臉識別可以使得人們的生活更加便利,在做很多事情的時候也能提高效率,他們相信技術是可控的,只要合理使用,是不會帶來負面效應的,即使有,他們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接受,這也就是他們愿意讓渡自己一部分隱私的原因。
其實不難發現,不管選擇是否讓渡自己的隱私,人們都希望獲得安全,想要獲得信息安全的人同樣也想要獲得社會公共安全,只不過人臉識別技術在公眾的視野中并沒有實現透明化,人們的擔憂大過于人臉識別技術帶來的正面效應,其中既有對人臉識別技術系統的擔憂,更是對人臉識別技術濫用的擔憂。而想要獲得社會公共安全的人也想要獲得信息安全,所以他們希望自己身處于人臉識別的環境中時,不是未知的狀態,而且是可以得到保障的,他們相信人臉識別技術和使用它的人或組織能夠做到這一點,在這個意義上,他們選擇讓渡隱私。所以,其實人人都想實現便利、安全與效率,但在人臉識別的運用進程中,出現了侵犯隱私的情況,同時又因其優勢獲得了一部分人的認可,這就使得人們在隱私讓渡這個問題上出現了分化。
美國多個城市對人臉識別的抵制行為所引發的討論,反映了人們對人臉識別技術的關注,這無疑是數字時代的一項熱門技術,不管是專家、學者還是普通民眾,都感受到了其帶來的便利,也為其出現的一些問題而感到擔憂,他們觀點的差異性體現了他們對技術的矛盾態度。通過對人們討論的整理分析,筆者發現,人們討論的問題集中在隱私讓渡這個問題上。
在數字社會中,技術和社交媒體的發展正在改變著我們的隱私,隱私的邊界也越來越模糊。而人臉識別作為一種新型智能傳播技術,同樣重塑了隱私的內涵和外延。原本不屬于隱私的人臉信息成為了隱私,而數字化的發展也使這種隱私以數字的形式被存儲。在這種情況下,人們對隱私讓渡的問題產生了分歧。一部分人認為,隨著人臉識別應用領域和場景的不斷擴展,監視資本主義的蔓延也會同步在進行,他們懷疑信息的掌控者會濫用他們的個人信息,從而使他們的權益受到侵害,所以他們覺得美國多個城市出臺禁令的行為是維護公眾隱私的舉措。而另一部分人則相信信息可以被負責任地使用,我們不能忽視人臉識別對社會公共安全和生活便利做出的貢獻,對人臉識別的使用不能一棒子打死,而是要規范使用,其帶來的生面效益遠遠大于讓渡隱私的風險程度,所以他們會選擇讓渡一部分的隱私。不過,正如美國民眾Michael Froman(Quora網友,2020年1月18日)所說:“隱私權是美國公民自由的核心要素之一,但自衛權和財產安全權也是如此。如果我們齊心協力,我們可以兼得。”盡管人們有著不同的看法,但是人們都追求保護隱私和便利、安全以及效率之間的有機統一,而且權衡這些利弊的時候人們往往會陷入隱私讓渡的困境之中。
其實,人們對技術的態度總是存在爭議的,不論是對技術的擔憂還是對技術的推崇,都是人們權衡各方面因素的結果,不同的人會對隱私的保護、生活上的便利、社會安全的維護等有不同的側重,這也就造成了人們對技術的爭議,有時也會讓自己陷入矛盾之中。不過,還有一些人超越了技術本身,而是在思考技術開發者和使用者的問題,薩里大學學生Charles Galambos(Twitter網友,2020年2月23日)表示:“在通過手機、銀行卡和互聯網跟蹤我們的時代,我認為‘我們應該禁止面部識別’的想法分散了注意力。真正的問題是,我們需要哪些法律和最佳實踐來防止有能力追蹤我們的人濫用權力,而不是僅僅關注一種特定技術。”他們更多的時候擔心技術背后的力量,人或組織的濫用才是技術出現問題的根源所在。
美國多個城市出臺人臉識別禁令的行為影響了西方世界,但西方世界并未出現完全抵制人臉識別的行動,只是對此提高了警惕,這也使得很多人提出了增強人臉識別技術的透明性、推進人臉識別法律體系的完整化等建議,希望通過完善人臉識別技術實現適應數字時代智能傳播技術的發展和保護公眾各方面權益的有機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