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銘鴻
亞當·斯密于1776年發表了《國富論》,首次提出了委托代理矛盾這一概念,他認為:“股份公司中的經理人員使用的是別人的而不是自己的錢財,不可能期望他們會像私人公司合伙人那樣警覺地去管理公司……或多或少的疏忽大意和奢侈浪費的事總會流行。”這種委托代理矛盾的復雜化逐漸形成了委托代理成本。
基于代理成本普遍存在這一現實背景,代理成本在企業經營管理過程中的研究問題早已成為國內外研究的熱點問題。 已有的研究主要從股權集中度及所有權性質(袁振超等,2014;胡澤民等,2018)、高管性別(黃小勇等,2019)、利他行為(王明琳等,2014)、債權(Brockman and Yan,2008)、獨立董事(羅進輝等,2017)等方面對代理成本進行了大量研究,進而研究了其最終對企業績效的影響,然而尚無具體研究考慮到企業文化對代理成本的影響。 企業文化是企業各部門組織間價值觀的集合,能夠通過在企業內形成無形的價值規范來彌補有形制度的缺陷,從而約束企業的不合理行為(Hermalin and Weisbach,2001),從價值觀念上影響了企業的經營決策,進而影響到企業日常經營管理過程中的代理成本問題。 因此,企業文化對于代理成本問題的研究來說是一個新的維度。
習近平總書記在黨的十九大報告中指出:“文化是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的靈魂。 文化興國運興,文化強民族強。” 文化建設是國家建設的基礎,同樣地,企業文化建設對于企業的經營發展來說也是必不可少的。 隨著經濟全球化的發展,企業的發展不能繼續局限于傳統的發展模式,企業要想提升核心競爭力就必須建設企業文化,提高企業文化軟實力(秦德智等,2013)。 同時已有文獻研究表明企業文化能夠影響企業的內部控制偏好,不同的企業文化對于內部控制的偏好有所區別(胡本源,2018)。 企業文化對企業帶來的影響不僅覆蓋企業的內部控制,同時涉及企業外部市場表現的各個方面。 然而現有文獻對企業文化的研究尚未統一,且大多是研究企業文化與企業績效或企業競爭力之間的關系,極少涉及企業文化與代理成本內在關系方面的研究,且代理成本的增加往往會使得管理者為了自身的利益而做出有損公司長期利益的決策,因此有效地控制代理成本是企業管理中非常重要的一環。 基于此,本文將探索企業文化對代理成本產生何種影響。
“文化”這個概念,最早源自拉丁文Cultura,意為培養、教育、發展、耕作、尊重。 直到18 世紀以后,文化的含義才開始逐步演化,引申為一定時間和地區范圍內人的全部社會生活內容(李維武,1990)。 企業文化研究興起的標志,是學術界公認的四部企業文化經典著作的問世,在這些書中有一個共同的觀點,即“強勁的企業文化是企業取得成功的新的‘寶典’(李原和孫健敏,2009)”。 在此背景下,企業文化其實就是組織在日常工作中逐漸形成的一種制度約束。
在經濟轉型過程中,由于基礎制度建設較為薄弱,外部監督機制尚未完全到位,契約的不完善導致了企業的“所有權”問題。 Berle 和Means(1932)對19 世紀上半葉美國200家公司進行了實證研究,分析提出公司所有權和管理權的分離會帶來一系列的委托代理問題。 而西方傳統的理論主要是針對股權相對分散的上市公司,企業的所有者和管理層效用函數的差異可能導致二者利益相左,此時管理層往往會選擇犧牲股東利益來滿足自身的需求,導致了第一類代理成本。 另一方面,就普遍情況而言,除了歐美以外包括我國在內大多數國家的上市公司往往呈現更為集中的股權結構(余明桂和夏新平,2004),對于這類企業來說,大股東的強控制力會導致中小股東的監督失效,且通過侵占中小股東利益的行為進一步擴大控制力,從而控股股東與中小股東之間的第二類代理成本問題日趨激烈。
可見在現實中,上市公司面臨的往往是所有者與管理層之間和控股股東與中小股東之間的雙重代理成本問題。 那么企業文化對代理成本的影響如何? 企業文化是組織成員共同形成的價值觀,也是思考與行為規范的體系(丁志達,2005),完善了信息流通渠道,降低了信息不對稱性,減少了貿易摩擦成本,有利于提高對企業資源的利用率,從而降低代理成本。 具體可以分為精神激勵和信息共享兩個方面,其中,精神激勵源于共贏的企業文化,而信息共享是企業誠信的體現。
企業文化將員工的勞動與企業的價值觀和使命結合起來,使得員工的付出不僅在物質上得到回報,同時也帶來了精神上的滿足,從而形成了一種良好的精神激勵。 許媛媛(2009)研究發現企業文化能夠把組織內部的各個不同團體從文化上整合為一個共同體,并建立組織和成員間的心理契約,把帶有其他文化的個人同化為認同本企業文化的人。 心理契約是一種承諾,企業和員工在文化認同上達成的一種共識,是基于員工對企業基本價值觀的認同,健康的心理契約會使個人與企業保持良好的協調關系,主動為企業發展出力,有效調動人力資源的自主能動性,從而提高管理效率,降低代理成本,形成企業與個人的共贏局面。
就企業文化對公司治理結構的影響而言,大股東在擁有相對多數股份的同時也實際控制著企業,企業文化形成的心理契約無形中牢牢牽制住了管理者,管理者不會為了自身的利益而做出與股東利益、企業利益相悖的決策,從而代理成本相對較低。 然而高度集中的股權結構雖然在一定程度上減少了股東與管理者之間的代理成本,但由此又滋生出了第二類代理成本——控股股東與中小股東之間的利益沖突。隨著股權的不斷集中,企業的最終控制人通過交叉持股或金字塔形控股結構以較低的現金流獲得了對下層股權結構鏈條中各企業的實際控制權,導致了現金流權與控制權的分離(代月嬌,2015)。 股東可以通過各種復雜的關聯方交易,把底層企業的資源、現金都輸送到金字塔頂端的實際控制人手中,實現了對鏈條下層企業的“掏空”,從而加劇了大股東與中小股東間的代理問題。 然而,企業文化作為企業內部牢固且被廣泛接受的核心價值觀,控股大股東對于企業文化的認同感和使命感以及自身的文化自覺性,使得其更傾向于協調組織工作、整合各類資源形成整體競爭合力,降低由于“掏空效應”導致的股東矛盾,實現共贏。
埃森哲公司在《2018年平等報告》中發布的最新研究結果表明,在企業中建立平等文化和實現性別平等會使得公司具有包容性和多樣性,促進整個企業的發展。 企業文化一旦形成,其本身就可以尋找到生存和發展的方式。 企業招聘人才的時候,通常會考慮應聘者的價值觀和行為方式與自身企業文化的匹配程度,這一點尤其體現在對于高管的選擇上。高管和控股股東的掏空行為所帶來的一系列代理問題一直都是企業管理和媒體關注的重點,一旦企業的實際控制人為了自身的利益而做出有損企業長期利益的決策,無形中就增加了企業的管理成本。 而高管對于企業核心價值觀的初始認同和嚴格執行不僅降低了其適應并認同企業價值文化期間所帶來的成本,在長期工作中也同樣降低了侵占其他利益相關者的可能性。 同時我們發現,擁有大量閑置資金但沒有成長機會的成熟期企業,其自由現金流的增加會導致代理人更傾向于濫用企業現金。 但出于對利益相關者的考慮和關懷,企業傾向于發放現金股利,而鼓勵支付政策不僅會給管理者帶來壓力,確保企業有足夠的現金流來支付股利,同時也會督促管理者減少非營利性投資且更傾向于吸收外部資金,這一行為在一定程度上減少了代理人可支配的自由現金流,從而減少了其做出激進決策的傾向,這一觀點也得到了國內學者的認同(徐壽福和徐龍炳,2015)。
“沒有規矩,不成方圓。”企業在日常經營過程中,通常會通過嚴密的管理制度來規范員工的行為,這是一種“外在約束”。 但人的行為同時受到其思想的支配,因此除規章制度這種“硬性”約束,還需要一種思想上的“軟”約束,這種“軟”約束就是依靠企業文化來實施的。 同時,從現實來看,企業管理層的工作一直存在著難以監督或監督成本過高的問題,而企業文化作為一種彈性的約束力,能夠有效補充制度上的缺陷,讓員工在企業認同企業價值觀的前提下內在約束自我行為,依照企業規范行事,主動共享信息提高企業信息透明度,從而節約監督成本。 Bainbridge 和Roco(2006)發現中小股東參與公司決策可能會影響公司價值,主要是由于中小股東缺乏做出最優決策所需的信息,而信息不對稱一直是困擾現代公司治理的難題。 強有力的企業文化通過在員工之間形成一種共同信念使得信息在組織內部暢通傳遞,并使得內外部的信息得到統一處理,從而降低了企業信息的不對稱性(管考磊,2016)。 企業通過降低股東之間的信息不對稱性,能有效緩解控股股東與中小股東間的矛盾,同時信息透明度越高,貿易摩擦成本就越低,監督成本越低,股東對于管理層的監管力度就越強,從而管理層較小可能做出損害股東利益的決策,因此優秀的企業文化能通過緩解信息不對稱性從而降低代理成本。
委托代理問題的矛盾激化帶來了企業委托代理成本,國內外學者對于代理成本進行了深入的研究,目前主要集中在兩個方面,即所有者與管理層之間的第一類代理成本和大股東與中小股東之間的第二類代理成本。 在股權相對較為分散的公司,由于管理者得不到足夠的約束導致其傾向于犧牲公司整體利益以滿足自身權益;而在股權相對集中的企業,大股東把握著話語權,容易忽視中小股東的訴求。 當有形的制度已經不能為企業帶來明顯的邊際效益的時候,企業文化這種無形的制度無疑帶來了一種新的解決思路。 強有力的企業文化能將職工和企業的目標結合起來,使得員工得到物質和精神的雙重滿足,當公司和個人的利益相符的時候,員工不會傾向于做出影響企業發展的決策。 同時,良好的企業文化能加強企業內部的信息溝通,信息透明度的提高減少了信息的不對稱性,降低了監督成本,有效防止了大股東對于中小股東以及管理層對于股東的利益侵占。
綜上所述,企業文化能夠通過精神激勵效應以及加強內部信息共享,以達到緩解兩類代理成本的作用,為企業發展提供了一個嶄新的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