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色降臨（外五首）

吳群芝（侗族）

我不能抑制天會黑下來

雀鳥總是獨自在蒼穹中行走

我也是這樣孤獨于灰暗的世界和夜晚

當夜色降臨，河里的流水落滿蛙聲

星子，高樓，順從了流水

燈火逐漸瀲滟，嫵媚

而這些燈火都不是我的

這和魚多么接近呀

你看，那些走過去的人們，玲瓏有致的風景

只有我是孤獨的，以及，黑夜中的雀鳥

走著走著，就

走成了流水，走成了日暮

夜越來越深，前面有大雪和泥濘

我只能放慢腳步，以適合讀詩的速度

在一首詩中尋找一列火車和窗戶

夜西湖

西湖在夜的眼睛里

撥弄燈火，那些高過花的植物

用月色垂釣蟲唧、水聲，以及一陣陣蛙鳴

它們從不介意夜游者的闖入

花草把柔軟的清香拖出夜色

芳菲，馥郁，豁達

高樓在湖中拔地而起

窗欞上的燈光

是一個時間穿過另一個時間的滴答

是一座城的大街小巷

泊在水中

一座橋并不因夜游人的到來

而搖動停岸的船，舶些琴聲給唱戲人和

聽戲人

虛掩之門

要有多大勇氣才能推開

杏花落于春雨，又跌入塵土

舊時光是不夠用了，螞蟻舉著荷葉奔跑

虛掩之門，隔著多少陽春，冬雪

黑蝴蝶飛來飛去

我和你站在時間的另一面

咳嗽聲迎來送往，也不能抵達彼此

像二十五弦箜篌托不起塵埃飄落的輕

燈火即將熄滅廢墟

落日經年的憂傷

抖落塵世的疼痛與哀愁

我們還要躇躊多久，夜色已擠進虛掩之門

等秋

一條溪向另一條溪流去

蝙蝠是流水的炊煙

它們從一條溪到另一條溪

從水面到天空，那么多的蝙蝠飛過頭頂

在溪邊等秋

沒有換衣服的樹

影子被陽光投到水里

來來往往的人影也被投到水里

我的影子也是

流水淙淙，蝙蝠飛過幾道薄云

一朵云落到身上，秋天里

一朵詩

你到詩中來

雨水剛剛洗過鳥鳴

洗過蒼耳的發絲和枯荷

琴鍵彈奏二十四弦

紙鳶花落在金黃的音節上

一個季節就這樣過去了

你說那朵云是水做的

天空飄來飄去的燈盞

是柿子樹掉光葉子的果實

長竹竿也有夠不著的地方

你說到這里的時候

鄉音立在窗前

杏仁果跳下火車抵達柴門

我身體里的小村莊在一朵詩里

微有涼意

夜行

火車啟動

夜色貼著玻璃

行程撬開郁悶的鑰匙

模糊光線穿過銅孔，此去路徑

有人睡覺，有人走來走去

有人看著外面的夜風景，更多的人談著

房產，教育，計生，糧食

我假裝看書，不關心民生

書里的蜘蛛也是，它們吐絲編網

白色紙上設置引擎

夜色又沒入下一個黑夜

我就要下車了

翻過的書會不會替我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