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益琳 副教授
(山東財經大學管理科學與工程學院 山東濟南 250014)
我國提出加快新舊動能接續轉換,是適應國際國內以互聯網技術為特征的新一輪工業、科技革命浪潮以及新經濟發展的需要,更加徹底地改變過去主要依靠勞動力、資源、土地這些傳統“舊動能”的投入,繼續轉向更多地依靠科技創新這一“新動能”的軌道上來。企業作為創新驅動發展的核心主體,其技術創新水平對國家實施新舊動能轉換、推進經濟轉型升級具有決定性意義。企業技術創新所帶動形成的新技術、新模式、新業態與新舊動能接續轉換所蘊含的極強的創新需求具備高度契合性。然而,我國企業尤其是中小微企業的創新投入支持普遍缺乏持續性,創新成果轉化率偏低,創新資源的協調缺乏體制機制保證,投資和要素驅動發展的特征仍較明顯,導致企業技術創新與新舊動能轉換之間還未形成有效的互動機制。由此,企業技術創新與新舊動能轉換的關系到底如何?二者間的作用路徑和影響因素有哪些?上述問題亟待進行深入系統的探討。
近年來,創新推動新舊動能轉換和轉型發展成為各界關注的熱點和重點。自Solow(1957)提出科技進步貢獻率模型之后,技術創新對產業結構、經濟發展等作用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內生經濟增長理論的拓展和深化上。Mehmet(2015)通過研究技術創新對經濟的影響發現過去三年半時間,中小企業技術創新已成為經濟增長重要的內生變量,新的科技投入會帶來積極的經濟增長。Fagerberg(2016)等分析了在以資源為基礎的開放經濟體中企業創新與經濟結構的演化,著重考察在資源密集型產業中發生的創新行為。我國部分學者對該問題形成了較一致的結論,認為技術創新和技術效率增長能夠帶動經濟長期可持續增長(蘇治和徐淑丹,2015)。盛朝迅(2016)比較分析了美、德、日等發達國家的新興產業發展戰略和有關政策措施,提出創新驅動是發展新興產業、培育新動能的主體和發動機。在定量研究方面,周柯等(2014)借鑒PSR方法分析了北京、上海等12個城市,發現中小企業技術創新對區域經濟的轉型具有引領作用。龔軼等(2015)應用自主體建模方法構建產業進化模型,研究發現基于產品和過程的企業技術創新對產業結構合理化和高級化具有明顯的推動作用。然而,張立新等(2018)實證分析發現,全國各省份技術創新對經濟發展的支撐作用普遍較低,創新供給和創新成果轉化率低是主要的制約因素。因此,推動企業技術創新及成果產業化,對于區域新舊動能轉換的突破有重要作用。
在新舊動能轉換對企業技術創新的影響及二者間相互關系方面,根據經濟演進規律和發展本質,新舊動能轉換就是新技術革命不斷發展的過程,是企業技術創新的內在動力和強大支撐(趙麗娜,2017)。Gilbert等(2008)研究顯示產業結構變化會通過影響經濟集聚水平而作用于企業創新。余明桂等(2016)利用上市公司及其子公司的專利數據研究發現,我國產業政策可以促進企業創新,尤其是中小企業的技術創新。楊蕙馨等(2018)從技術效率和技術進步二維視角評價新舊動能轉換過程,提出新舊動能轉換能夠強化民營企業在創新創業中的作用,提升對小微企業的保護支持力度。針對二者間相互關系,溫小霓和李俊霞(2015)對技術創新與經濟增長及因果關系進行定量研究,認為企業技術創新和經濟增長存在長期的均衡關系和相互間因果關系。2012-2016年間中國經濟增長的動能指數(鄭江淮等,2018)也表明,一方面企業技術創新與產品創新是經濟增長重要的動能來源,另一方面新舊動能轉換進一步激發企業技術創新動能,促進企業技術創新與擴散。
上述研究為本文提供了重要的參考基礎,但已有文獻大多單向或單個要素分析企業技術創新對產業升級、轉型發展等的影響,而基于投入——過程——產出——環境視角探討企業技術創新與新舊動能轉換互動作用的系統性研究相對較少,特別是新舊動能轉換對企業技術創新能力的貢獻率幾乎沒有涉及。因此,本文從系統科學角度分析企業技術創新和新舊動能轉換的互動機制,構建企業技術創新和新舊動能轉換的指標體系,并通過改進和拓展柯布-道格拉斯生產函數,測算企業技術創新與新舊動能轉換之間的相互貢獻率,其結果可為我國經濟新常態下創新驅動轉型發展提供思考和借鑒。
企業技術創新與新舊動能轉換相互影響的貢獻率采用傳統的柯布-道格拉斯生產函數模型進行計算。柯布-道格拉斯生產函數的一般模型為Y=A(t)KαLβμ,并未涉及企業技術創新、新舊動能轉換等要素,因此需對該模型進行拓展和改進。
根據相關理論,首先建立以新舊動能轉換為因變量,以企業技術創新、資源環境和財稅金融為自變量的廣義生產函數模型:

式(1)中It,St,Ht,Dt分別為第t個年份的新舊動能轉換發展指數、經濟水平指數、企業技術創新發展指數和社會需求指數,A為環境參數,α、β、γ分別為相應的彈性系數,μt為隨機誤差項。隨后對改進后的生產函數模型(1)等式兩端進行取對數計算,結果如式(2)所示:

最后將該生產函數線性化處理,采用最小二乘法估計出其中的四個參數,并對公式(2)進行求導,得出企業技術創新對新舊動能轉換的貢獻率模型:

與上述貢獻率測算模型構建過程相似,首先建立企業技術創新發展函數模型:

式(4)中Ht,Et,It,Pt分別為第t個年份的企業技術創新發展指數、人口素質指數、新舊動能轉換發展指數和財稅金融發展指數,α、β、γ同樣為相應的彈性系數。對公式(4)進行取對數處理后采用最小二乘法估計其參數,并經過求導運算后可得到新舊動能轉換對企業技術創新的貢獻率模型:

新舊動能轉換的根本是培育以企業技術創新為引領的新增長動能,推動區域經濟由資源依賴、投資和出口驅動的粗放型發展模式向創新發展、消費和技術驅動的集約型發展模式轉變。隨著我國進入工業化后期,社會制度趨于穩定,人口紅利和后發優勢逐漸消失,資源和環境約束日益嚴重,企業技術創新在經濟增長中的核心作用便迅速凸顯。企業技術創新能引發市場需求和競爭格局改變、提高生產效率,通過關鍵技術研發改造傳統產業,積極培育新的增長動力,從而推動產業轉型升級和經濟高質量發展。而新舊動能轉換中產業結構升級、經濟效益增加和綠色發展帶來的資源配置優化、新的市場需求及競爭格局,又會激發企業開展新一輪技術創新,從而使新舊動能轉換效率不斷提升。
基于此,本文構建了企業技術創新與區域新舊動能轉換互動關系的概念模型,在“投入——過程——產出——環境”框架下,將企業技術創新劃分為技術創新投入、技術創新轉化和技術創新環境,并采用產業結構、經濟效益和綠色發展三個維度的要素來衡量新舊動能轉換效果,具體如圖1所示。
根據企業技術創新與新舊動能轉換互動關系概念模型,遵循科學性、可比性和獨立性等原則,從技術創新投入、技術創新轉化、技術創新環境等三個維度建立企業技術創新發展指標體系;按照比較優勢、滿足需求、動態優化等要求,從產業結構高度化、產業結構合理化、經濟效益、綠色發展等維度建立區域新舊動能轉換指標體系,具體如表1所示。
企業技術創新投入體現在人才、資金、產品和服務等方面,創新投入的有效性和合理性直接關系到技術創新產出效率和技術轉化水平。本文選取研發經費投入強度、研發經費年增長率反映企業技術創新資金投入狀況;選取研發人員所占比例反映企業科技人才配置情況;新產品開發經費占銷售收入比重是對企業新產業研發和投入力度的衡量;科研與綜合技術服務業新增固定資產占比體現了企業對技術服務的重視程度和投資比例,以及在經濟社會活動中的地位變化。
技術創新轉化是對企業技術創新投入產出績效以及技術創新成果產業化應用的評價,其轉化形式主要包括論文、專利、新產品和專有技術等。因此,在技術創新轉化維度選取科技論文數量、有效發明專利數量、新產品銷售收入比重、新產品項目、技術市場成交額等指標對企業技術創新轉化水平和收益性產出進行評價。
技術創新環境為企業技術創新投入、創新過程以及創新成果產出和轉化提供了政策、金融、財稅等一系列支撐。其中,規模以上工業企業中設有科技機構企業的比重反映了企業管理層的創新意識和創新認知層次;萬人擁有科技人員數是對區域勞動力受教育水平和科技人才從業情況的綜合體現;采用各地區受理侵權糾紛專利指標來衡量技術創新環境中的知識產權保護水平。

圖1 企業技術創新與新舊動能轉換的互動關系概念模型

表1 企業技術創新與新舊動能轉換指標體系
產業結構合理化可從產業結構協調性、產業有序度、資源合理配置系數三方面進行衡量,其與企業技術進步實質上是交互作用的過程。隨著企業技術創新能力的提升,經濟增長方式逐漸改變,導致GDP能耗降低,產業有序度和資源配置水平不斷提高;同時,技術進步帶動信息產業總產值和電子產業增加值占比提高,增加了服務業、農業服務業、工業服務業以及工業總產值,促使產業協調發展程度提高。
產業結構高級化是產業結構比重不斷優化的過程,即產業結構組成由勞動密集和資本密集向技術和知識密集的方向轉化升級。企業技術創新水平的提升促進了區域主導產業的形成和優化,改進基礎結構和輔助產業的生產方式,引導和繁衍新興產業,表現為高新技術產業、戰略性新興產業、現代服務業、文化創意產業的產值比重逐漸增加,產業結構推進力增強。
新舊動能轉換的經濟效益衡量一方面包括新動能的規模及擴大速度,另一方面是對新舊動能轉換速度的測量,二者均蘊含著技術創新的驅動作用,可從要素生產率、技術、消費和出口水平等方面進行評價,主要指標包括工業成本費用利潤率、科技貢獻率、消費貢獻率、出口貢獻率。
綠色發展需要充分發揮以企業為創新主體的綠色技術創新體系的支撐作用。考慮到現階段我國工業發展與生態環境最主要的矛盾主要體現在資源利用效率和大氣污染兩方面,故選取單位GDP能源消耗量、環境污染治理投資占國內生產總值比重、單位GDP二氧化硫排放量、單位GDP工業廢水排放量等指標對地區綠色發展效果進行測度。
概念模型中涉及的社會需求指數利用最終消費率、通信文化醫療消費比重、高技術產品出口額比重三項指標來衡量;經濟發展水平以人均 GDP來表示;人口素質指數分別選取人口平均預期壽命、平均受教育年限、大專以上文化人口比重、每萬就業人員中科技活動人員數以及刑事案件發案率等五項指標來衡量;財稅金融指數主要包括財政科技支持和金融投入力度兩方面,選取政府財政支出中科技支出占比、金融機構年末存貸款總額占GDP比重和區域年末股票市價總值占GDP比重三項指標進行測算。
選取我國2006-2018年間統計數據對企業技術創新及新舊動能發展指數進行測算,數據來源主要包括《中國科技統計年鑒》《中國高技術產業統計年鑒》和《中國統計年鑒》。部分年份缺失的數據進行插值處理,同時對統計數據做無量綱化處理,消除指標間度量單位和量級的影響,具體方法如下:
首先,將評價指標分為正向指標、逆向指標和適度指標,在無量綱化處理之前,先對各項指標的異常值進行判斷和處理;其次,將指標數據轉換為可直接計算的同向數值,便于比較分析。不同類型指標的處理公式為:
正向指標:

逆向指標:

適度指標:

式(8)中 rtj表示第t年第j項指標的統計值;r1j和r0j表示起始年份第j項指標的統計值和理想值; Ztj為第t年第j項指標無量綱化處理后的指標得分。
最后,企業技術創新與新舊動能轉換指標體系中七類一級指標得分,以及企業技術創新指數和新舊動能轉換發展指數,采用多屬性決策分析中的加權求和方法進行計算。其模型如下:

其中,Ftt和Ftx分別為第t年企業技術創新指數和新舊動能轉換發展指數,Fti表示第t年指標體系中一級指標的得分,wi和wij分別為一級指標和二級指標層的相對權重(本文按指標等權處理)。經過上述無量綱化處理,得到企業技術創新和新舊動能轉換指標體系的無量綱化數據,如表2所示。為了降低數據的異方差性,分別對指標數據進行對數化處理,用處理后的時間序列樣本數據建立互動關系的分析模型。
根據表2數據,測算貢獻率模型中的相關參數以及雙向貢獻率。首先,計算企業技術創新(Ht)對新舊動能轉換(It)的貢獻率。模型調整后的判定系數為0.932,擬合優度較好,該模型能較充分地解釋企業技術創新對新舊動能轉換的影響;模型顯著性檢驗中F統計量觀測值為40.899,在95%的置信度下被解釋變量與解釋變量的線性關系顯著,適宜根據模型(2)(3)進行分析,具體結果如表3所示,其中社會需求要素的系數為-1.3702,主要與我國的最終消費率持續下降直接相關。其次,計算新舊動能轉換(It)對企業技術創新(Ht)的貢獻率。結果顯示調整后判定系數為0.933,具有較好的擬合優度;模型顯著性檢驗中F統計量觀測值為41.546,在95%的置信度下被解釋變量與解釋變量存在顯著的線性關系,適宜根據模型(4)進行估算,具體結果如表4所示。
由表3和表4可知,2006-2018年企業技術創新對新舊動能轉換的貢獻率約為39.8144%,新舊動能轉換對企業技術創新的貢獻率約為25.8374%,兩者之間有顯著的相互促進作用,但彼此間的影響程度各有不同,企業技術創新所產生的貢獻率大于新舊動能轉換所帶動的貢獻率,即前者的推動作用遠大于后者的拉動力度。
為了進一步分析各類要素的貢獻率及增長速度在不同階段的變化情況,按照時間序列將原模型劃分為兩個階段(2006-2013年、2014-2018年),分別計算企業技術創新指數和新舊動能轉換指數在不同階段的增長率和相互貢獻率,計算結果如表5所示。表5的分析結果顯示:

表2 發展指數相關數據

表3 新舊動能轉換影響要素的貢獻率

表4 企業技術創新影響要素的貢獻率

表5 各階段貢獻率計算結果
企業技術創新方面,在第一階段即2006-2013年,增長率為11.1761%;在第二階段即2014-2018年,增長率為9.0682%,與第一階段相比,下降了約2.1079個百分點。由此可知,我國企業技術創新增長速率在第二階段有所放緩,主要原因在于我國實施創新發展戰略以來,盡管創新驅動在企業發展中的作用不斷增大,研發投入持續增加,科技人才占比大幅提升,但由于細分產業發展不均衡、企業結構布局不合理、經濟增速放緩導致企業投資能力受限等因素,近年來企業技術創新投入、創新產出以及創新成果轉化的增長率有所降低。從新舊動能轉換對企業技術創新的貢獻率上看,第一階段的貢獻率僅為14.8839%,第二階段的貢獻率達到44.7320%,上升了接近30%,增長幅度較大,表明2014年以來我國新舊動能轉換的深入推進對企業技術創新水平提升具有顯著影響。
新舊動能轉換方面,從指數增長率上來看,第一階段即2006-2013年的增長率僅為4.27%,第二階段即2014-2018年的增長率為10.42%,該階段正值我國開始進入高質量發展時期,傳統產業轉型升級、新興產業蓬勃發展,有效促進了新舊動能有序轉換。從企業技術創新對新舊動能轉換的貢獻率上看,兩個階段的貢獻率分別為69.1036%和22.9931%,可以看出第一階段企業技術創新對新舊動能轉換的推動作用顯著高于新舊動能轉換對企業技術創新的貢獻,但第二階段企業技術創新對新舊動能轉換的貢獻率呈現了明顯的下降趨勢。究其原因,一方面與經濟新常態下企業技術創新投資及創新產出的增長率下降直接相關;另一方面在第二階段國家產業、財政、稅收等相關政策的調整和實施力度增強,新舊動能接續轉換增速加快一定程度上弱化了企業技術創新的貢獻。
以企業技術創新與新舊動能轉換的互動機理為基礎,本文構建了企業技術創新及區域新舊動能轉換指標體系,并根據拓展后的柯布-道格拉斯生產函數模型,考察企業技術創新與新舊動能轉換間的相互貢獻率以及互動效應。結果表明:企業技術創新與新舊動能轉換之間存在顯著的相互促進作用,但兩者間的影響程度有所差異,企業技術創新的推動作用大于新舊動能轉換的拉動力度;對比兩個時期的指標變化,新舊動能轉換的指數增長率和對企業技術創新的貢獻率均有明顯提升,然而受企業技術創新增長率下降的影響,企業技術創新對新舊動能轉換的拉動效應在第二階段(2014-2018年)明顯減弱。
根據以上定量分析結果,通過推動企業技術創新促進產業轉型升級,能夠為新舊動能接續轉換提供堅實支撐。具體實施路徑如下:第一,建立技術創新資源的協調推進機制。將區域性科技創新活動納入實施新舊動能轉換工作的綜合協調機制,加快政產學研合作和成果轉化,優化企業技術創新環境,提升企業創新成果研發效率。第二,吸引社會資本,以市場化機制優化資金配置。打破區域間資金籌集和投向割據,保障更多優質的企業技術創新項目獲得支持,使資金在更加廣闊的經濟領域中優化配置。第三,激發創業活力,細化人才激勵措施。通過財稅與金融等措施,持續推動國有企業混合所有制改革和民營經濟發展,激發出更多的有吸引力的創新項目,促進各領域人才在新舊動能轉換中發揮作用,建立技術創新人才引進、使用和培養的良性機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