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佛山作家為觀察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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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工文學問世于1984年,其誕生的標志為林堅的小說《深夜,海邊有一個人》發表在《特區文學》。隨著九十年代后中國經濟高速增長,越來越多的外來工人前來珠三角打工,打工群體日益壯大,此時也涌現了一批例如王十月、謝湘南、鄭小瓊等具有影響力的打工作家。廣東文學雜志也成為了打工文學主要發表的平臺,包括 《花城》《廣州文藝》《珠江》《佛山文藝》《外來工》(后改為 《打工族》)等,都發表了大量的打工文學作品,在社會上形成了相當的影響力。尤其是《佛山文藝》作為地方性文學雜志,更是創下了發行量50萬份的奇跡。不管是打工文學,還是這些文學雜志,都以一種自下而上的方式改變了中國文學生態,這是較為罕見的文學現象。
打工文學聚焦珠三角的打工群體,記錄了他們的喜怒哀樂,以及工作與生活中的艱辛。打工文學具有鮮明的痛感敘事特征,正如打工詩人鄭小瓊強調是疼痛感刺激著她進行創作:“珠江三角洲有4萬根以上斷指,我常想,如果把它們都擺成一條直線會有多長,而我筆下瘦弱的文字卻不能將任何一根斷指接起來。”①鄭小瓊:《女工記》,廣州:花城出版社2013年版,第78頁。由于打工作家多是打工者出身,對于這些流水線上的人們的屈辱與辛酸有著切身的感受,因此文字具有強烈的現場感。這也是中國當代文學史上少有的為自我利益進行書寫的群體,因此作品中帶有強烈的自傳色彩。這也成為打工文學的成功之處,正是因為寫出了眾多打工者的心聲,才收獲了如此多的關注度。然而另一方面,這也反過來限制了打工文學的發展,正如陳超指出打工文學的發展瓶頸:“一是創作主題過于局限,打工文學的主題基本都囿于上當受騙、情感受挫、事業不順等幾個方面。二是創作人物性格過于簡單,主要表現在對人物性格的處理上多停留在非白即黑、非善即惡的二元簡單對立上。三是創作思路過于浮淺,影響了作者對復雜現實更為深刻的反思和分析。”①陳超:《當代文學境遇中的“候鳥”蹤跡——城市化進程中“打工文學”的生產、撒播與移植》,《甘肅社會科學》2012年第2期。由于打工作家多為非職業作家,受限于文化層次與生存壓力,視野與知識的局限,使得打工文學無法朝向更高層次的文學水準提升。打工作家的持續創作也成為了難題,因此出現了大量的“一本書”現象,這也導致了打工文學后勁不足的情況。并且隨著許多打工作家借助文學發表進入機構工作,導致其失去了第一線的生活工作經驗,也讓他們喪失了繼續創作打工文學的沖動。例如周崇賢借助《米脂妹》《打工妹詠嘆調》等作品進入了佛山文學院工作以后,創作也出現了明顯的轉向,不再以打工文學為書寫重心,如他所說離開了打工的第一線,失去了那種“張揚的疼痛感”。周崇賢的例子較為具有代表性,傳統的打工文學較為依賴痛感敘事,當書寫主體離開了所處的環境后,也就很難再繼續以往的創作模式。因此鄭小瓊為了保持這種現場感,甚至拒絕加入體制內作協,以及做客央視節目,而是選擇了繼續打工。然而隨著社會變遷,打工文學的關注度也在逐漸衰弱,因此許多評論者也紛紛發出了打工文學日漸式微的呼聲,打工文學是否會就此走向消亡也成為了人們關注的問題。
對此情形,許多作家也在嘗試做出努力進行改變,試圖在原有的打工文學基礎上進行突破,論者也將其稱之為后打工文學②秦香麗:《“后打工文學”的詩意建構——張偉明〈深眸·男〉一瞥》,《南方文壇》2010年第6期。,不管是書寫方式、關注焦點、審美取向上都有了較大的轉向。本文也將以新時期佛山作家作品,包括盛慧《闖廣東》、村水《下廣東》、彤子《南方建筑詞條》、王虎《帶著理想愛世界》為觀察核心,進一步探討后打工文學的突破之處。從打工文學誕生之初,《佛山文藝》就與其結下了不解之緣。隨著這幾部作品的問世,佛山能否再次引領后打工文學的發展也是值得關注的議題。
打工文學一直與底層文學有著復雜的關系,也成為了爭論的焦點③許多評論文章直接用“底層文學”來稱打工文學,例如許相全:《東方文學視域下的底層文學》,《文藝理論與批評》2015年第2期;劉旭:《在生存中寫作:從“底層文學”到“打工文學”》,《文藝爭鳴》2010年第5期;蔣述卓:《現實關懷、底層意識與新人文精神——關于“打工文學現象”》,《文藝爭鳴》2005年第3期。。有的學者認為打工文學應該納入底層文學之中,作為底層文學的一個敘述分支,也有的學者認為打工文學與底層文學二者不可兼融。本文也傾向于第二種觀點,認為打工文學與底層文學應當進行區隔。毫無疑問,打工文學自誕生之初就與底層敘述有著緊密的關系,作為打工一族的敘述話語,其意義就在于讓人們可以看到這些平時被社會主流所遮蔽的人群。因此這種底層書寫也自然地充滿了疼痛與傷感:“每天都有一批打工妹,經過化驗確診后,進行痛苦的人流術,剛剛發育的子宮胚胎,被器械粗暴地搗毀。”(薛廣明《化驗師日記》)。這樣一種身體書寫也充滿了無奈與控訴,然而也容易陷入情感的宣泄。不管是鄭小瓊的《身體》、還是楊克的《人民》、方舟的《制鞋少女》,身體所遭受的凌辱、規訓、暴力,或是疾病對身體的損傷,當中都包含了打工者的吶喊。這也成為了打工文學進行底層書寫時常遭遇的困境,由于作者本身就來自于打工群體,因此在進行寫作時會過分沉溺于自我感傷,這也容易使得打工文學淪為“控訴文學”,變成對社會不公的聲討,這也限制了打工文學以更高的立意進行思考。“打工文學的共同缺陷,不僅容易導致審美疲倦,還會影響打工文學的深入開掘。他們的盲點就是徘徊在事物的表面,而沒有復雜的人性肌理書寫。”①高志:《當代“底層書寫”的盲點、閾限與未來》,《海南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19年第6期。另一方面,底層文學也時常面臨一個困境,即是一般進行底層文學寫作的多為知識分子,包括近些年先后發表非虛構作品的梁鴻《中國在梁莊》《出梁莊》;林白《婦女閑聊錄》等,這也容易形成一種知識分子以啟蒙的姿態看待底層民眾的視角。受限于生活經驗、思維方式等差異,以知識分子為主體進行的底層書寫,距離真正的底層社會始終有著較大的隔閡。正如梁鴻有著深刻的自我反思:“我不是梁莊人,還因為我時時承擔著闡釋的功能。正是這些闡釋,暴露了‘我’其實已經不是梁莊人的尷尬事實。我之所以對梁莊有如此大的負罪感,恰恰是因為我把它看作是低一層次的生活,是我無處不在的可惡的悲憫在起作用。你憑什么要對他們悲憫?那就是他們的生活,不高尚也不庸俗,不富裕但也不是絕對的貧窮,他們依靠自己的勞動掙錢吃飯,并獲得些許的幸福和溫暖,何來悲憫?你的悲憫貶低了他們的存在。”②梁鴻:《出梁莊記》,廣州:花城出版社2013年版,第3頁。這也正是斯皮瓦克式的提問,在知識分子筆下,底層始終無法真正發聲,底層被剝奪了話語權,成為了一個被言說的群體,底層難以逃離被敘說的命運。
因此進入到后打工文學之中,作家也在試圖走出底層吶喊,或是知識分子啟蒙兩種姿態,以一種平視的姿態進行書寫。彤子的《南方建筑詞條》以關鍵詞的方式書寫了一部關于建筑行業生活的百科全書,記錄了包括樁機工、信號工、塔吊司機、項目經理、專家、局長等不同工種形形色色的人物狀態,勾勒了出一幅人物眾生相。可以看到作者除了對底層的打工者進行書寫以外,對位居高位的上層人物同樣進行了描寫,這也跳脫了固有的底層敘述立場,以更加宏觀的視野進行文學書寫,這也正是后打工文學的轉型之處,不再只是局限于底層民眾,而是將目光放在了社會中的不同人群。再如王虎《帶著理想愛世界》中的主人公花小鳳,他來自西北革命老區,作為正規受過大學教育,有著大學本科學歷,畢業前參加校園招聘會,被一家五百強公司錄取。以這樣的學歷和能力背景,完全可以回到家鄉找到一份安穩的工作。可是花小鳳有著更高的事業追求,因此不惜放棄穩定的工作,選擇來到珠三角尋找機會。花小鳳面臨的也是近些年討論的較為火熱的話題,選擇北上廣深進行拼搏,還是回到家鄉養老。當下的珠三角乃至全國一二線城市,都有著許多像花小鳳這樣的打工者,他們有著良好的教育背景,不算是無法言說的底層民眾,選擇離開家鄉出來打工,更多是為了實現自我的人生價值。因此可以看到,后打工文學的書寫對象已經不再局限于過往固有的底層人,而是有了更加廣闊的視角,這也使得與底層文學進行了明確的區隔。
與此同時,后打工文學創作者的身份也在進行轉變。早期的打工文學多為一線的打工者出身,憑借一腔熱情進行創作,因此也出現了作品水平參差不齊,以及創作了一兩部作品就無法持續的問題。進入到后打工文學中,經過這些年的大浪淘沙能依然保持創作的作家,則是經受住了市場和文學機制的考驗,具備了更高的文學專業度。因此許多后打工文學作家都是既擁有早年一線的打工經歷,后來則依靠寫作成為了體制內作家。如彤子早年作為一個建筑行業的從業者,后來憑借“嶺南舊事”系列等成為了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和廣東省文學院簽約作家,已經轉型成了職業作家。在寫作《南方建筑詞條》過程中,彤子既融入了自我生命經驗,同時又保有高度的創作自覺,正如彤子說道:“書寫不為著書立傳,不為歌功頌德,不為百世流芳,僅為記錄歸檔,筑字留存。我想為這個鮮有人涉足的領域,留一點痕跡,作為一個建筑行業的從業者,這是我的責任,我責無旁貸!《南方建筑詞條》是我用了三年時間才完成的一個長篇小說,它并不是寫一個人或一件事,它寫的是一個群體,一個群生的景象。”①彤子:《七八九新軍突起——彤子》,廣東作家網,網址:http://www.gdzuoxie.com/v/201802/8281.html,發表日期:2018年2月8日。在作品中,較少看到作者介入文本之中,而是以一種平實的語氣在進行描述,沒有太多的作者立場,作者無意為底層民眾吶喊,也沒有站在高位以啟蒙者的姿態俯視,而是客觀冷靜地為人們呈現建筑行業的人與事,并透過這些活生生的個體生命,向人們揭示了這些平時不為人所道的群體生活樣態。
此外,盛慧的《闖廣東》同樣如此。相比于其他作家,盛慧并沒有實質的打工經歷,其創作的源泉和靈感都來自于曾經在《打工族》雜志的工作經歷,以及現實中對打工群體的走訪。盛慧曾自述創作來源:“我之所以能寫成《闖廣東》,與我曾經在《打工族》雜志工作的經歷密不可分。那段時間,我每天都能讀到底層打工人的來稿,聽他們講述自己的生存狀態、喜怒哀樂。非但如此,我還走遍了珠三角的每一座城市,深入到工廠車間,與打工人面對面交流。”②彤子:《找到一條屬于自己的文學脈絡》,廣東作家網,網址:http://www.gdzuoxie.com/v/201903/10369.html,發表日期:2019年3月27日。可以看到,盡管盛慧沒有實質的打工經歷,但透過與打工文學密切的工作經歷以及實地走訪,使得盛慧對打工文學有了足夠的感悟。同時盛慧作為專業作家,具備了較為成熟的文學創作理念,因此在寫作時得以站在更高的高度進行書寫。《闖廣東》透過謝闖這個小人物在廣東打工的種種經歷,記錄了個人命運與時代洪流之間的歷史記憶。該作品入圍了第十屆茅盾文學獎,這也代表了后打工文學創作水準走向了新的高度。小說中謝闖在經歷了種種的磨難,最終功成名就之后,面對大型房地產邀約做副總的工作機會,謝闖卻放棄了金錢與晉升機會,而是選擇了回到家鄉開辦生態農場。相比于初期來到廣東,誓言要出人頭地的謝闖,此時卻也有了新的人生感悟,不再只是執著于功名利祿。這也是后打工文學的轉型之處,相比于早期打工文學較為單一的為生存、溫飽的寫作,后打工文學的高度也在不斷提升,轉向的是對人的自我價值實現的思考。如果說打工文學是以一種痛感的方式,對于身處底層的人一種關懷與情感的宣泄,那么后打工文學則試圖站在更高的層次對打工群體進行關注。這也正是源于后打工文學的創作主體為專業作家,他們既有著對打工現場的足夠認知,同時也具備了作家的文學素養與人文深度,這也使得后打工文學具備了足夠的前景。
早期的打工文學作為打工者的情感寄托,當中包含了打工者從農村來到城市時的迷茫與困惑。打工者試圖透過寫作來重新思考自身的移民身份:“打工文學的本質在于描述匿名者的生存經驗,是來自底層內部的身體敘述,是身份未定者的文學,也是持續追求歸屬和無窮追問身份的文學。打工文學的身份認同問題,關乎幾億中國人的現實生存境遇和文化境遇,它既與城鄉中國的社會變遷有關,也與特定的政治文化生態存在密切聯系。”③柳冬嫵:《粵派評論視野中的打工文學》,廣州:廣東人民出版社2018年版,第55頁。因此包括鄭小瓊《印刷廠》和“斷指敘述”、周崇賢《打工:掙扎與希望》、王十月《聲音》等作品都深刻書寫了作為外來移民打工者的身份困頓。例如王十月在作品中描述一對父女就讀書問題展開的對話就頗具代表性:“女兒:爸爸,為什么我不能上好學校?父親:因為我們不是深圳人。女兒:我一直都住在深圳,我為什么不是深圳人?父親:因為我們沒有深圳戶口。女兒:戶口是個什么東西?”①王十月:《我們的罪》,南京:江蘇鳳凰文藝出版社2017年版,第38頁。可以看到,由于戶籍制度的障礙,外來打工者無法輕易獲得城市戶口,這也使得他們與城市隔絕著莫大的橫溝,當中包含了強烈的鄉土與城市的二元對立。因此初期打工文學對于都市的情緒充滿了憤怒、怨恨、無奈,呈現出了強烈的愛恨情感,打工者作為異鄉人與城市存在著不相容與敵對,如何解決自我身份的困惑成為了這時期打工文學主要面臨的問題。例如塞壬的打工散文寫道:“廣州、上海、深圳、北京、昆明、東莞、珠海,我還得漂往哪里呢?哪里才是盡頭?這又是另一個主題,它同樣令我沉默,堅硬,而且悲傷。”②塞壬:《下落不明的生活》,廣州:花城出版社2008年版,第67頁。這些打工者成為了城鄉之間的零余人,一方面他們無法再回到農村家鄉,同時也無法留在城市獲得身份。這樣一種漂泊不定、始終流動的狀態也帶有了離散(Diaspora)文學的特點,打工作家不得不面對“我是誰?從哪來?到哪去?”的人生追問。
進入到后打工文學時期,隨著社會轉型與打工作家身份的轉變,此時鄉土與城市不再是尖銳的二元對立,二者趨近于調和與交融。一方面源于農村城鎮化的推進,使得鄉村與城市的差距得到縮小。另一方面則在于許多打工作家包括王十月、鄭小瓊、盛慧、彤子等都已成為新市民,在城市已經定居,逐漸適應了城市的規則與秩序。這種適應也體現在語言上,進入后打工文學作品中,可以看到粵語方言的使用逐漸增多,包括一些本身母語不是粵語的作家,也在有意和無意間穿插著方言進行創作。語言作為一種身份的印記,當中也包含了作家自我身份認同的轉變,因此城鄉不再是不可逾越的橫溝。《闖廣東》中的謝闖后來成為知名房地產策劃師以后,甚至策劃了一個“夢想——0757”樓盤,銷售主體正是外來打工者,透過一整套方法,目標正是讓打工者可以在城市安家。正如謝闖所說:“我專門調研過,知道他們手上有多少錢,可以承受多高的房價。我認為他們安居下來,成為新市民,是現代化進程的大趨勢。”③盛慧:《闖廣東》,廣州:花城出版社2015年版,第282頁。此時后打工文學身份認同不再是無法解決的問題,那些得以留在城市定居的先行者,也在試圖透過自身的努力去幫助具有同樣遭遇的人。包括謝闖的策劃方案,盡管因為太過理想化遭到了多數股東的反對,但最后卻得到了最重要的一個股東孔志新的支持得以通過,正是源于他也有著相似的打工經歷,可以深刻理解打工者渴望在城市定居獲得自我身份的渴望。這也正是后打工文學的轉變,打工作家自身也在經歷著身份的轉變,城市也從他鄉變成了我城,這也是一代中國人的縮影。因此他們對于這些輾轉于城鄉之間的打工者有著更加深刻的理解與同情。經過了初期的憤怒、懷疑、迷茫以后,也在重新進行著反思,不再恪守于城鄉對立的二元書寫,城市也不再是萬惡之源,而是站在更高的高度重新思考與面對打工者的身份困境。
此外,早期打工文學由于身份焦慮,較為熱衷于成功學敘事,林堅、張偉明、張良、周崇賢等作家,都曾經描寫過從底層奮斗到最后成功的打工妹故事。如《青春驛站——深圳打工妹寫真》所引起的“安子現象”。安子和書中的女主人公一樣,透過自身的努力從打工者一躍翻身轉變為社會的成功人士,也成為了當時人們津津樂道的話題。這樣一種對成功的渴望,也正是源于身份焦慮,人們希望通過出人頭地,馬上改變自己所處的地位,這也是最為直接有效的手段。當時許多打工作家的創作初衷,也包含了這樣的目的。相較之下,后打工文學身份焦慮不再是主要問題,因此這種成功學敘事不再是論述的焦點。《南方建筑詞條》中講述的都是建筑行業中不同群體的故事,主體都是時代洪流中小人物的命運,并沒有誰獲得了世俗意義上的成功。村水的《下廣東》同樣也沒有傳統的成功勵志故事,下廣東的男女老少并沒有一下躍居成為城市精英,他們盡管努力奮斗了,但也只是作為這座城市的一個普通人。而且當中多為失意者與失敗者,展現了經濟浪潮的裹挾下,人們被金錢和物質的欲望綁架之后,失去了人生的方向,亂了方寸,最終迷失自我。《闖廣東》中的謝闖幾經波折,盡管最后取得了一定意義上的成功,不過并沒有以此為傲,而是選擇了放棄功名回歸鄉村,去幫助更多需要幫助的人。后打工文學不再執著于書寫打工者當下的“血淚史”或“成功史”,敘述的重心轉向了更完整地展現打工者的過往和未來,透過描述打工者背景經歷,以及打工后流散在各地的故事和人生走向,塑造了更加立體完整的人物,并透過這個人物展現了中國社會轉型期一整代人的心靈史,這也是后打工作家在進行寫作時更加宏大的野心。
中國當代文學時常在宏觀敘事與個體書寫之間徘徊,建國初期文學主要塑造的是“高大全”的革命人物,著重于對宏觀命題,缺乏對個體生命的關心。進入九十年代以后隨著“下半身寫作”的興起,私人化書寫則成為了這時候的主流,人們沉浸在物質、欲望、情感之中,對于宏大的民族國家漠不關心。正如論者指出:“1980年代以來,個體性、自敘性敘事充斥文學作品,好像不關注個體就無法稱之為文學,由此也形成了當前文學的主要存在形態。”①許相全:《東方文學視域下的底層文學》,《文藝理論與批評》2015第2期。打工文學也時常在這二者間滑動,部分打工文學作品采用了集體素描方式,塑造了群體打工形象,然而卻也缺乏對個體情感的探討,人們更多看到的是臉譜化的打工者形象。另一部分的打工文學則過分沉浸于背井離鄉的感傷之中,過于沉迷于自我的情感表達,文學變成情緒的宣泄,這也使得作品缺乏足夠的高度。因此打工文學如何平衡好宏觀與微觀敘事,也成為了打工作家不得不面對的難題。正如論者比對了東方近現代打工文學后指出:“打工文學在轉向時可以考慮把打工題材放進更廣闊的社會歷史背景中考察,對社會進行更深層次思考,努力為他們尋找出路,以此提升打工題材的境界。”②許相全:《東方文學視域下的底層文學》,《文藝理論與批評》2015第2期。
因此進入后打工文學,作家也在有意朝此方向轉變。如盛慧在《闖廣東》中,透過謝闖這個打工者起起伏伏的命運,折射了整個時代的變遷。許多評論者都將《闖廣東》與《平凡的世界》進行比較,盛慧也曾多次表示《平凡的世界》對于自己的深刻影響。書中謝闖與孫少平出身相似,都是來自于農村的貧困家庭,最終憑借自己的努力歷經波折,得以在城市安身立命。盛慧使用了較多的篇幅講述了謝闖在老家成長時期發生的種種故事,這在傳統打工文學中較為少見。作者正是以此進一步塑造打工者形象,這也有利于讀者更加深入地了解當中人物,而不是流于粗略的臉譜式認知。同時謝闖的個人命運和國家命運緊密地聯系在了一起,謝闖之所以會前來廣東工作,正是源于當年在報紙上讀到了鄧小平的南巡講話:“他讀起了那一天的省報,報紙的頭版刊發了鄧小平的南巡講話。他發現個人的命運,其實是依附與國家的命運之上的。國家不發展,個人就不可能有發展的機會和空間。報紙上提到‘加快改革開放的步伐,大膽地試,大膽地闖。’謝闖覺得一個國家是這樣,一個人也是這樣,都要有改革的勇氣,敢于放手一搏,否則命運出路。他渾身充滿了力量,恨不得馬上到廣東去。”③盛慧:《闖廣東》,廣州:花城出版社2015年版,第282頁。可以看到,盛慧在寫作時一方面“向內轉”,關注個體的命運和情感狀態,同時也注重“向外轉”,以更宏觀的視野書寫了個體與國家命運的緊密勾連。這也正是源于盛慧高度的創作自覺:“對于廣東40年來改革開放的歷程,也曾有很多作者寫過,但大多淪為了回憶錄或懺悔錄。而我想盡量呈現這個時代的復雜經驗,呈現這個時代豐富的生活形態,從一個人的經歷,折射出一群人、一代人的命運。”①盛慧:《找到一條屬于自己的文學脈絡》,廣東作家網,網址:http://www.gdzuoxie.com/v/201903/10369.html,發表日期:2019年3月27日。盛慧結合了宏觀敘事與個體書寫,這也正是后打工文學的重要轉向,包括村水《下廣東》等同樣包含了個體書寫與宏觀敘事的相結合。
本文主要結合新時期佛山作家作品,探討了后打工文學的轉型與突圍。后打工文學不再恪守于對底層群眾的單純書寫,描寫的對象涉及社會各個階層,既有普通民眾,也有受過良好教育的中產階級,這也使得后打工文學與底層文學有了明確的區隔。創作者的身份也有了轉變,相比于早期打工文學的作者主要來自于打工一線的工人,后打工文學的作者則主要是職業作家,在創作過程中具備了較高的自覺意識,不再只是停留在血與淚的控訴,或是知識分子式的啟蒙,而是以一種平視的角度,深刻地展現了當中復雜的人性。同時,相比于打工文學中尖銳的城鄉對立與身份焦慮,后打工文學由于創作者身份的轉變,城市已經從他鄉變成了故鄉,加之農村城鎮化的推進,城鄉問題也在不斷趨于調和。此外,后打工文學也不再那么執著于所謂的成功,如《下廣東》描寫的甚至是一群失敗者故事,《闖廣東》中男主角最后選擇的則是回歸鄉土。最后,后打工文學的敘述視角也在轉變,一方面向內轉更加注重對人物的刻畫,不再只是臉譜式地展現人物;另一方面則向外轉結合了時代背景,透過人物命運與時代之間的勾連,將打工題材放在了更加宏大的社會歷史背景中考察,對個體和整個社會都有了更加深層次的思考,以此進一步提升了后打工文學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