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心咖啡，“聽”見濃香

◎文／青辰

本文主人公

木制的吧臺上，整齊地擺放著各種咖啡用具，一小碟烘烤后的咖啡豆正散發著陣陣香氣。在時而輕快、時而慵懶的音樂中，吧臺后面的兩位咖啡師正提著長嘴水壺沖咖啡，三五客人或安靜地品嘗著，或耐心地等待著。“手心咖啡”看起來與普通的咖啡店并無不同，不過，這家咖啡店的咖啡師卻都是全盲或低視力的視障者。

看不見的人生同樣精彩

稱量咖啡豆、沖水、加溫……齊肩短發、青春朝氣的盲人店長韋琳，在語音提示下，一手敏捷地在屏幕上操作，一手熟練地使用各種咖啡設備，很快就做出了一杯香濃的咖啡。

韋琳1994年出生于南寧一戶普通家庭。她是先天性青光眼，因為眼壓高，時常要到醫院治療。在家，父母給予她關愛；在學校，老師和同學對她諸多照顧，讓她一路順利讀到大專。

韋琳在一次寫試卷的時候，忽然發現怎么都看不清了。經過檢查，醫生明確表示：“沒有辦法醫治，最壞的結果就是全盲。”韋琳只好退學。

一年多的時間里，韋琳的視力每天都會下降一點，直至全盲。為將來作打算時，父母提出讓她去學按摩。韋琳一聽，滿心抵觸：“盲人除了學按摩，就沒有別的事可做了嗎？”

韋琳使用手機旁白功能上網，并加入了視障人士群，她發現很多優秀的視障者并沒有因為看不見而影響工作和生活：先天失明的王子安，從小學習中提琴，被英國皇家伯明翰學院錄取；還有熱愛攀巖的盲人攝影師、視障職業電競選手……原來，看不見同樣可以收獲精彩的人生。

既然已成盲人，那么從前依靠視覺的習慣就得改變，韋琳決定先從學習盲文開始。盲文其實就是拼音，她三五天就學會了。

一天，韋琳聽說北京一家公益機構要開辦速錄培訓，她蠢蠢欲動，跟對方電話交流后，通過面試得到了去學習的機會。在培訓班，每天高度集中注意力面對電腦長達8小時，不久就令韋琳備感壓力。她的眼壓持續升高，眼睛生疼，無奈之下只好回家。

成為咖啡師

對未來的出路，韋琳從未停止探索。2018年年初，通過朋友介紹，她決定前往廣州一家公益機構實習。這是韋琳失明兩年后第一次獨自長時間離家。

幾個月后，聽說一家公益組織開展首期“視障者精品咖啡師培訓”時，沒有絲毫猶豫，韋琳立即報了名。隨后，她到項目合作的咖啡店——無牌咖啡店參加培訓。在無牌咖啡店店長檸檬的指導下，韋琳開始了逐夢之旅。

最初，韋琳學習的是沖泡掛耳咖啡，這種半成品咖啡沖泡起來比較方便，只需將包裝袋撕開，然后撕開掛耳包，將耳朵撐開掛在咖啡杯上，接著用少量的90℃熱水浸潤掛耳咖啡20秒，沖泡完取出咖啡包即可。

迷上了咖啡香氣的韋琳學會沖泡掛耳包后，覺得意猶未盡，忍不住追問：“老師，能教我手沖咖啡嗎？”檸檬很是吃驚：“手沖難度更大，也更危險。”韋琳很堅定：“不怕，只要你肯教，我就一定能學會。”

檸檬被韋琳的勇氣打動了，她從來沒見過有哪一個盲人會手沖咖啡。她決定先自己閉上眼睛嘗試沖咖啡，結果擁有7年手沖咖啡經驗的她，沖得整張桌子都是水。

手沖咖啡正確的姿勢是：左手鉗扶濾杯，右手提壺，水柱徐徐而出，保證滾燙的開水準確沖入直徑不足7厘米的濾杯中央，穿過咖啡粉和濾紙，香氣慢慢溢出。一開始老師不知道怎么教，韋琳和伙伴們也不知道怎么學，大家便一邊摸索一邊學習。

最難的是控制水流和用水流在咖啡粉上面繞圈，得沿順時針方向，一圈一圈地將水注入濾壺，使咖啡粉和水充分接觸融合。韋琳無法看見繞圈軌跡，只能等水都流完了，再去摸咖啡粉的形狀，看看在繞圈的過程中是否偏向一邊、在不在中心位置。

水柱時大時小，水流繞著繞著就跑偏了，把水直接倒在桌子上也是常有的事。后來，韋琳想到了一個好辦法，她用冷水淋在手掌上進行繞圈練習，持續訓練形成肌肉記憶。

韋琳的方法迅速在學員中推廣開來：張開左手，以手代杯，用掌心感受打圈的范圍、水柱的流速，一遍遍重復，最終水柱穩穩地落在濾杯壁上，“手心咖啡”由此得名。韋琳的手被水流泡得皺皺巴巴，但她卻在這個過程中，越來越興奮，也越來越篤定：只要好好練，一定能成為專業的咖啡師。

韋琳（前排中）和伙伴們

用咖啡與外界交流

2018年6月，韋琳與盲人朋友試水了“視障者精品咖啡快閃店”，在廣州東方文德廣場擺攤，兩天賣了92杯咖啡。

在公益團隊與扶光書店的溝通幫助下，韋琳被扶光書店聘為實習咖啡師。一開始，書店主管對她沒有過多要求，韋琳理解這種善意的照顧，但更希望得到一視同仁的待遇。她跟主管說：“您該怎么要求就怎么要求。”相處下來，主管發現她開朗樂觀、做事主動，便開始把她當作普通員工對待。顧客光顧的次數多了，也就不再對盲人咖啡師感到好奇，而是跟她聊咖啡的種類、口感，談職業規劃等。咖啡，成了韋琳與外界重建聯系的重要通道。

對咖啡的迷戀讓韋琳持續鉆研，她又參加了精品咖啡師進階培訓的學習。到了8月底，韋琳信心滿滿地報名參加國際咖啡知識考試。考試時，一名志愿者幫韋琳讀題，她說出答案，志愿者再答在卷子上。最終，韋琳獲得了SCA國際精品咖啡協會認證。

2018年12月13日，24歲的韋琳成功簽約合木創新中心發起的“手心咖啡”，成為一名正式的咖啡師。

作為“手心咖啡計劃”項目助理，韋琳和項目組織者一起，帶著其他視障伙伴，將“手心咖啡”帶給更多的人。2019年4月，“手心咖啡”實體店在廣州“一起開工”聯合辦公社區試營業。店里一共有9名盲人咖啡師，韋琳成為了這家咖啡快閃店的店長之一，負責咖啡館的人員招募、咖啡師崗前培訓、物資采購等工作。

談到未來，韋琳希望能在廣州開一家屬于自己的咖啡店，并將這家店作為“手心咖啡計劃”受訓視障咖啡師的實踐基地。她說：“我想讓更多視障者多一種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