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忘夏日拾麥時光

艾科

小的時候，每逢盛夏時節麥子成熟，父母都會暫時收起對我無微不至的關愛，將全部精力投入夏收之中。對于貧困時期的農民來說，糧食是命，命高于天。收麥時家家戶戶都會忙成陀螺，大人起早貪黑地割麥打場，而拾麥，則是家長交給孩子的重要任務。

吃過早飯，母親草草地收拾完家務，便丟給我一個竹籃讓我去地里拾麥，拾不滿一竹籃麥穗就別回家吃午飯。父母下地之后，我便挎著竹籃到村口和伙伴們集合，然后結伴前去拾麥。我們穿著破舊的衣衫沿著村路邊走邊拾麥子，每每有鄉民拉著一板車麥子經過時，大家就會如獲至寶般連奔帶跑地跟在板車后面，撿拾顛落在地的麥子。為了早點完成家長交給的任務，膽大機敏、眼疾手快的孩子會追著板車伸手去拽車上的麥子。幸運的時候，拽下來的麥子很快就能將竹籃塞滿;倘若不幸被拉車的鄉民發現，即便棄籃而逃，也會被鄉民伯伯連罵帶吼地追出很遠很遠。

我們沿著鄉路一直打打鬧鬧地往前走，走了大約三里地，也沒拾到多少麥子。中午時分，滾圓的驕陽炙烤著大地，鄉路表層的泥塵似乎要被烤出火來，雙腳踏下去，塵土揚起來，鉆進鞋幫里，火燎燎地燙。鄉路的兩邊通常會顛落一些麥子，也是我們重點搜獵的地方，每當看到前方有顛落的麥子，好幾雙小手就會齊刷刷地伸過去撿拾，身手敏捷的孩子往往能拾到更多的麥子。

竹籃的容量實在有限，而尼龍袋子又不便攜帶，所以等麥子拾到大半竹籃的時候，我們會坐在水渠旁邊一邊休息，一邊徒手將麥穗從秸稈上揪下來，棄秸留穗。由于鄉民視糧如金，他們在用板車運送麥子的時候都會格外小心，故而從板車上顛落的麥子微乎其微，我們往往耗費了小半天時間，都很難拾滿一竹籃麥穗。

對于孩子們來說，拾麥是件辛苦活兒，因為當雙腳踏進麥地里時，稍稍不慎，尖利的麥茬頭就會刺穿破舊的布鞋，甚至劃破腳踝處的皮膚，又疼又癢，火燎燎地難受。可是我們哪里顧得上這些？為了完成任務回家不被責罵，大家個個如同小雞啄食一般，不停地搜尋、撿拾遺落在地里的麥穗，直到烈日當頭，約莫父母都該回家做飯了，才會挎著竹籃原路返回。悶熱的東南風吹拂著我們汗津津的衣衫，伙伴們的黑色衣服上會被汗水漬出道道鹽白，大家歡喜地比較著誰拾的麥穗最多，誰的腳踝被麥茬扎得最狠，還有誰的皮膚被太陽曬得最黑，等等，清脆的笑聲在盛夏的莊稼地里久久回蕩。晌午已至，大家憑借著一竹籃麥穗，終于可以回家吃上一頓安心的午飯了。

拾麥貫穿夏收始終。當自家地里的麥子收完歸倉之后，勤勞的莊稼人就會背著尼龍袋子去地里拾麥，本村的麥地被撿拾干凈后，他們還會騎著自行車去外村撿漏。其實大人才是拾麥的高手，小孩子拾麥時走走停停打打鬧鬧，往往走了很遠的路程，花了很多的時間，耗費了很多的體力，也難以拾到大人一支煙工夫拾到的分量。

拾麥是鄉村夏收時節里的一道風景。童年時代，我每年都會通過拾麥為家里作出微薄的貢獻，直到后來慢慢長大，可以跟隨父母下地割麥時，才漸漸告別拾麥的生涯。

時光荏苒，現如今收麥子全都采用機械化作業，糧食可以直接從地里運回家中，鄉民沒有時間也無須再到地里拾麥了。但是于我而言，那些逝去的拾麥時光，卻久久難以忘懷。

（來源：《人民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