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纖者（組詩）

拉纖者

古運河上，拉纖留下了一小段

更長的，給忘記了

就像痛，記取的就那幾秒

留下的傷疤，都好像是假的

運河邊上，那些如砥的石板

是用來磨礪無數拉纖者腳板的

波光粼粼，古老的唱片

讓我想到那些沉重的嘆息

石板路上，留著歷史的插孔

那是拉纖者前行的支撐點

為數不多的系纜處

陳舊得，失去了系纜的功能

歲月，總是負重前行

纖繩，勒進肉體，折磨著骨頭

血水，淚水，汗水，交織著

譜寫一部低頭匍匐的歷史

癢

蚊蟲叮咬后，除了失血，還會癢

家養的蚊子，力弱，一撓了之

野生蚊子，尤其海上的，極具野心

一旦被襲，逾月才愈

故古人“蚊力負山”之語，并非妄言

如果說癢，可以小覷，大錯特錯

“癢”字，以病為殼

不能說是病，又跟病緊密相關

在大雅之堂，背部突發奇癢

忸怩作態，其情可哀，其狀可憐

癢牛蹭墻的丑陋，誰不曾見過

一般的癢，治之不難

手夠不著的地方，借助如意

古人多有奇技淫巧，說明古人也癢

癢是痼疾，不可根除

蚊香，蚊藥，不一而足，照癢不誤

有癢，必須治

婚姻有七年之癢，及時用愛去治

不然，家有解體之虞

社會，有癢處

不能讓它紅腫成瘡，以致潰爛成瘍

邊界

不要越過邊界，展示你的勇敢

對面，黑暗的槍口正在發炎

飛機和炮彈，閑得發慌

知道你不怕死，等的就是你這種人

懂得猛虎巡視的情形嗎

在每個點上，撒一泡虎尿，連成線

就是邊界。邊界內，為諸侯國

侵犯邊界，就是擼它的虎須

鳥有邊界嗎？它飛不出那片空域

魚有邊界嗎？它游不出那片水域

相信愛，也有邊界

不能越過為愛打造的樊籠

把國的邊界撕毀，世界和平

把人的邊界撕毀，誰也不用提防誰

但有的邊界，牢固點好

譬如人類的正義，做人的底線

老路

這么多年，一直在走老路

都把它走破相了

哪里拐彎，哪里有巨石擋道

哪里有拍照，哪里有監控

不用翻譯，都懂

雖陳舊，還是喜歡走老路

路邊的花花草草，都認得我

聞名的古木，為我遮蔭擋雨

鳥拼命叫著：“又來啦！”

小松鼠跳著，來領取獎賞

為什么不下決心，覓新路呢

或許是又寬又大的康莊大道

有豪華的路燈，日夜徹照

有熱鬧街頭，人聲鼎沸

車流洶涌，盡道繁華

其實我的新路，別人的老路

我是突然闖入的陌生人

我要重新評估風險

把舊的都打破，做得到嗎

底線

底線，不是地平線，時遠時近

底線，不是彈簧，富有彈性

有的人，死了，很慘

是被底線吊死的

底線，是苧麻擰成的繩

在水里泡著，越泡，越粗、越韌

底線，是鋼筋水泥，打造的

一旦成型，不可更改

底線上，白骨成堆

都是些被敵人掃射而死的肉體

堅守底線的人，仿佛很愚蠢

他們從來沒有好下場

他們，敵人都肅然起敬

他們是稀缺資源，太貴了

他們的墓碑，讓無恥者矮了下去

讓卑微者，抬起高傲的頭顱

影子

祖宗規矩，不要踩踏別人的影子

所以，在陽光下行走

務必保持安全有效的距離

影子沒有尊嚴，它的主人有

光說，這是我的作品

著作權，不可侵犯，不準剽竊

身體說，這是我生命的一部分

我們有著割不斷、理還亂的關系

除非，消滅我的肉體

除非，把我投入黑暗

在最貧窮的歲月，影子與我

互不嫌棄，走南闖北

我愿做一個時代的影子

我的痛苦和歡笑，成功和失敗

足以說明，一切探索的必要

不要做別人的影子，即使忠誠如犬

影子，還是影子

就像一塊抹布，隨時被丟棄

胡理勇，浙江永嘉人，60 后，詩作發表于國內各大刊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