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唐政
唐政,詩人,評論家。曾在大學教授中國現當代文學,后辭職經商。在《星星詩刊》《詩潮》《作家》《詩歌報月刊》《草堂》《青年文學》等發表詩歌、評論及其他文字。
陽光行動
遠處的山巒亮了,
高樓亮了,
近處的樹木
淌滿了金色的汁液。
當陽光落在
我翻開的書本上,
從第一行文字開始,
便注定了它們,
在一個老去的故事中流亡。
如果陽光
還要繼續穿透玻璃隔層,
一只懶貓
和一只布娃娃,
就是陽光撫愛后
寂寞的伴侶。
墻壁上一顆長長的釘子,
掛滿了飾物,
陽光也是其中的一部分。
還有許多的物件,
它們會自覺地避讓。
那些在黑暗中
能夠生存下來的事物,
必然有著
另類的,沉默的,力量。
它們與陽光對應,
除了毫無懼色,
就是本能的與世無爭。
素顏的世界
一個素顏的世界
會露出骨頭的形狀
沒有修飾的骨頭,血
像無地自容的流水
太陽和月亮
都在發出光芒
但我們似乎更同情月亮
因為它是夜間,唯一的宇宙
從小路上引申而來的草木
一直不敢有
大路上的青和黃
病狀的枝干,辭退了春天的風
別人用過的陽光
有一種不真實的重量
它里面包含了
別人的幸福和痛苦
一個素顏的世界
有一千種扭曲的方式
時間帶走了所有的衣袍
只剩下一身冷汗
花瓶
是的,我在心里詛咒過你們。
甚至不屑于在詛咒之前,
冠上你們的名字。
垃圾就是垃圾,
垃圾桶就是垃圾桶。
如果一定要給垃圾桶點個贊,
我寧可這是一個
連垃圾都已經匱乏的世界。
多么美的世界呀,
不能讓你們胡來。
一朵小小的花,
都知道開成你想要的樣子。
而所愛的人也愿意為你精心裝扮。
在好人的世界里,
你也應該有節操地好。
而不應該只好成一只花瓶。
看見那棟灰色的高樓了嗎
有時候,覺得真的很難,
似乎再堅持下去,
就將生無可戀。
所有的草木,
都倒在了自己的陰影里。
還有一點精力,
用來想后事,
你們也可以幫我一起想。
落日,已經幫一座山
想好了退路。
這時候,時間只是
一種自殘的手段。
還有什么未了之事,
可以將自己拖入一場
曠日持久的等待中?
一個穿紅衣服的小姑娘,
跑過來向我問路,
我不假思索地
指了指遠方:
你看見那棟灰色的高樓了嗎?
像云一樣
當云層忽然放慢了
移動的速度,
我們就開始操心
頭頂的這片天空,
會不會掉下一片來?
在樹端、屋脊和山頂,
剛好罩住了高處的寒和空虛。
我們不必為它們
再次命名,
什么白云、烏云,
黑云和火燒云。
只要接踵而至的
是一個可以述說的故事,
而不是白云蒼狗般的莫測。
一朵云會成長為一座山峰,
也會降落成一條河流。
在我們內心,
有好多像云一樣
虛無縹緲的事情,
卻成為了這一生
最不可動搖的天邊蜃景。
從夢中醒來
夜半從夢中醒來,
聽到狗叫,
還有其他的聲音。
總覺得房屋四周,
像有許多人在秘密走動。
狗也像是剛從夢中醒來,
從它的叫聲中,
還無法判斷發生了什么。
而其他的聲音
更像是附和。
每個人從夢中醒來,
都會有所失或者有所得。
當這一切聲音
結束試探,
完成所有的假設。
也許風、葉子,鳥和蟋蟀,
都是始作俑者。
它們不知道
一個安寧的世界,
究竟需要多少穩定器?
那些帶著紅塵
走在異端的人,
花光了流水和山川,
在眾聲喧嘩中,
再也不敢有絲毫的僭越。
下一個故鄉
有一個地方,
是我的下一個故鄉,
它是從我的上一個故鄉而來。
這不是一條河的
上游或者下游,
也不是一座山的
南面和北面,
它是我的下一個故鄉。
是更廣闊的原野和道路上,
我還在奔跑的前程。
愛我的親人和山川,
都尾隨而至。
他們在我的下一個故鄉,
重建血緣和鄉音。
新土上種下上一個故鄉的影子。
還給這里的一草一木,
披上了熟悉的外衣。
白白的月光,
灑落在山丘上,
像我不曾帶走的舊時光陰。
這是我的下一個故鄉,
我從父親墳頭取下的草籽
長成了門前的一蓬青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