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下醉

郭 婷

1 是那種薄暮被層層鱗云鋪陳的黃昏， 天色似陰未陰， 陽光是唯一的博大的明媚， 攬過小鎮的邊緣， 小鎮就柔情蜜意般浸潤在琥珀色通透的溫懷中。 遠處， 數碼港的紅房子古樸真摯， 屋檐活潑跳脫， 承接縷縷光線， 似風的手指彈著琴鍵。 漫步于淡藍的、漾著歌聲的湖畔， 只覺夏日的黃昏格調靜美溫馨， 如電影里的小鎮， 色澤暖和， 妥帖人心。

2 彼時， 懸空于夏夜山寺腳下的路燈， 如蓮， 燃亮起來， 黑夜燦爛。 明月如缽， 盛滿人世的慈悲與華麗。 大抵一個人與他人這輩子所說的句子， 都是有數的、 恒定的， 說完了， 耗盡了， 便是從不相干再輪回至不相干的過程。 一如人之交往， 是從水到茶再到酒的過程。 有些是豪飲而盡之后的干涸、 蒸發、 空空如也， 有些是能夠重新潤化成茶， 成水， 涓涓細流， 經久不息。

3 群山環抱， 悠然如世外一方閑逸， 使出渾身力氣張揚青翠，引導每一位疲憊的過客慕名而來。 池塘， 端看垂釣者， 靜候魚兒情。 躺在兩樹之間的睡袋上， 抬頭是陽光滲透葉脈縫隙， 柔綿流淌， 溫潤繞指， 周身縈繞舒坦的風， 不知不覺， 小睡別有風味。被一陣烤肉香氣直逼腸胃， 醒來是味蕾的歡愉。 想來， 每個夏天都是和烤肉相伴的， 也從不辜負親人和時光。

4 人總要經歷很多離別。 生離或死別。 有的踏影， 有的無聲。大學時， 落筆人生二字， 只得聚散一句。 生離的感知是再珍惜的時光也會過去。 一如六月的畢業。 后來見了死別， 又認得無論多么想念的人都會總有一天永遠看不到了。 生命原本如是這般， 便可萬事不計， 千事莫提。 從此便不做那斤斤計較了。

5 今日黃昏的云， 震撼尤甚。 從金光萬丈處炸裂而開， 噴薄欲響， 籠罩四野， 這霸道直逼近每一粒天空的種子和湖水的影子。塵世是件破舊的衣裳， 哲學家、 文學家承擔使命， 穿針引線， 縫縫補補。 這針， 刺痛了丑惡； 這線愈合了漏洞， 因此， 這衣服看起來更溫暖， 更好看， 也更真實， 更妥帖。

6 說起雨天， 是銅綠靜， 是湖藍清， 是落葉留戀的斑駁黃， 是手指點落瓊脂的秋高云白。 于她來說， 適合看書、 寫字、 聽曲、小睡。 截云留夢， 畫湘妃竹； 青鳥傳信， 讀情人怨。 而對他來說， 最適合喝酒。 他心中似有月， 時而晦暗， 時而皎潔。 他掌紋里似藏酒， 時而盈盈， 時而空——他那樣的人， 總是要存著月亮的。 有月， 是為了回家； 他那樣的人， 總是要有酒的。 有酒， 才能像活著。

7 夏日多雨。 雨水是倒掛天空的夢， 是斷線的時間。 她喜歡這樣的雨天。 不花哨， 不做作， 說下就下得痛快， 說收就收得果斷。 任性的決絕， 純凈的干脆。 像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