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蛙：一身的綠色是蝌蚪的后半生

◎張 東

松 鼠

這是遙遠的世界，山下有漁船，山上有人家。

它跳躍林中，沒有煩惱、寂寞、憂愁。在樹枝上，它同灰色有一定距離，但彼此內容很近，像穿著大灰狼的衣褲。

與夕陽有一定的相似。在山頂，晚霞和自己形成的三角形之間，在那棵榆樹下，一切多么坦然自若。它朝晚霞作揖，跳入群山的微小洞口。

放牧的少年總產生好奇：多次用鞭子找尋它的棲息地，日子總算還好，沒有被長鞭鞭撻。

山下有樓房，虛無主義與現代主義建構而成的現代世界。

昨日的瓦房與草房消逝，那片樹林如今就成為這座樓房，多么美好，可這話對它毫無用處，甚至是憂傷。

逃亡并不可少，彼岸隨處可見，而這滿身的瘡痍，只能做脆弱的抵抗，比微雨還軟弱。

無力去尋找。

自然主義的樹木被人工培育，松樹變形，像是某種自然的形體被整容得面目全非。

事實如此。

另一個辯證的語言觀可以原諒：只有朝前看，所有的事物才都會漸漸明晰。

提著流水，迎著傍晚的黃昏，松鼠歸去，我們大干一杯，轉身不做任何延伸以及解釋。

青蛙：一身的綠色是蝌蚪的后半生

蝌蚪的前半生是卵，后半生是青蛙；蝌蚪前半生沉默，后半生喜歡在夜晚鳴叫，吞沒星星和月亮。蝌蚪像極了我的前半生。

我在平橋出生，度過童年以及少年。平橋很小，有汪家溝、楓樹林、王家橋。這里隨處都有河流。水流過它們，經過沙石和朽木，經過洞穴，有卵的地方，蝌蚪出生，它的后半生將在后來的夜晚發聲。

小時候，我們割草，放牛，打馬喝水，就去河邊。蝌蚪游泳，不離開水面，仿佛我的祖先終生不離開平橋一般。

炊煙升起。這早晨的旭日照耀我，每日如此。平橋依舊美好。

晚上，我們坐在櫻桃樹下乘涼，青蛙仿佛叫我的名字，我同父親去河間，打著手電筒，小心翼翼。

迎著月色，它住在草叢里，叫星星的名字，不驚，不怕。青蛙：一身綠色是蝌蚪的后半生。我仿佛看到了父親的此刻、我的后來。

石 頭

煙波浩渺，你是一縷炊煙；遠山晴空，他是黃昏的渡船人；云朵西去，我是人間靠近夜晚的石頭。

你我開始做夢。魚兒在我的腹下吞沒星星，蝦子頂著月亮，穿著青蛙衣服的人在我頭頂，有那么一瞬，我的世界一片漆黑。

夜晚，我沉默寡言，只言片語也不敢說。滿身的灰土，接受將來的風雨洗滌。我盡量減少詞語，惹禍上身的事件見過許多，所以，一切都要小心翼翼。

白晝，我開始增加云朵的負重。如果風再大些，我會行走，和溪水交談莫名的青春，心事總產生于靈魂的孤獨。

我身旁生長著一棵樹，我在樹陰下被庇佑，而這一切仿佛也無意義。我始終堅信，自由地行走會遇見驚喜，即便那棵樹好美，沒有一棵樹能夠相比，那又如何呢？

我是一塊石頭，在閃電、雷雨、旭日、晨昏之間，芳草依舊美好，我走在一條光明的道途上，傾聽她們成長。

這塊石頭，并非沒有夢，這塊石頭有一個和世界同樣大的夢：“茍日新，日日新，又日新。”萬物，靜默如謎，在微小與浩大之間，和諧相處。

森 林

樹的一世都在變成森林，溪水的一生都在流向海洋。我們的一生也有歸宿，鐘聲敲打，所有的，越來越近。

草木的管道提供雨水流淌，我們的喉嚨供給食物進口，在我們的腹中，許多消化變得無上光榮。

草房子親手編制，馬兒自己喂，自己早起，做飯。最好，可以養一條狗，它可以忠誠于你，趕走許多兇手以及盜賊。

在林中，開疆，拓土，勞動，讓自己滿足，抬頭看云朵做成的帆船西去。

多么好的禮物，這個大自然，天會提前亮，人會早起。

和野花對視、和野貓對視的過程，是靈魂出竅，到另一個世界想象的過程。

在這座森林，你是一座，另外的一座很美，夕陽西下，西山云薄，趁月色剛來，背著鐮刀趕回房中。

夜晚，聽石蚌在石頭下鼓動月亮，溪水嬉戲，星星翻滾，流浪，到遠處或原地不動。

夜晚，螢火蟲飛滿草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