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草場（組詩）

曉峰

1

距慧明寺約五公里的山坳

神降旨意于耕牛尋路到此，刨出

安放種子的泥土，從此種下

祖先

三株大黃櫟樹，密枯的

另外三具肉身。夜以繼日

庇佑著村落，同時也原諒了

我這個外來人，滿身的

市井之氣

2

磨坊河只管流淌

總有些樸素主義的細流

從這移動的水的肉身里

擇機側漏，偶爾濯潤一下

有人久枯的詩腸

3

青草喂飽羊胃

玉米喂飽農人的目光

在彝村秩序里，黃昏

正徐徐豐滿

4

一只蜜蜂

需要采多少花粉

才能釀出一滴蜜

一滴針尖大小的蜜

需要墜落多久，才能砸出

養蜂人內心，拳頭大的

蜜

5

主人壓酒時

陽光掉進瓷杯

酒花搖晃到恰好

像極了我當年，捕獲一只麂子時

絕佳的心情

6

吉他面板生塵，弦顯陳舊

格尼阿巨內心明亮，《母親》

一再被唱回

在幾個書生面前，阿格博基的母親小孩般

聽得最入神，三十八年來

幺兒是她養出的

最圓的月亮

7

向阿有高學習彝語，關鍵時

聽出祝酒勸客的禮儀

向畢大哥打聽，煨茶的技藝

在茶與火之間，學會相互敬畏

最后再向一圈肥美的山羊

學習善待青草和玉米

8

裝滿過阿格博基的少年，也裝滿著他父親

遍植桃李的精魄，草場

這個偌大的靈魂加工廠

如今在經緯度清晰的坐標里靜修，如蒼顏老者

端正于蓮座上，不怒自威

不矜自持。有時也沉默

沉默是無以修復的部件

9

青年耕田為食

老者擊壤而歌

草木品行高尚

羊群秩序生長

在自然崇拜的日子里

頑石和流水，互相側身

讓路

10

父親的落日，母親的月亮

在詩教三個兒子的過程中，交替著

互予精芒，交替著

漸失光芒，交替著

只剩微茫，交替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