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還是老的辣

劉浪

唐小明是一所名牌大學的碩士研究生，畢業后，他如愿以償地考上了某局的公務員，并被安排到該局的辦公室工作。

這天，他去報到，見到了他的領導唐主任。唐主任五十多歲，頭發稀少，腦門碩大，為人也挺隨和，看到唐小明便說：“喲，你也姓唐啊，那咱五百年前是一家！”唐小明說：“那您以后要多指教。”唐主任說：“你這么高的學歷，我哪敢指教你，不過在單位工作和學校讀書完全是兩碼事，有更多的東西可學，你要事事揣摩，處處留心，才能不斷進步！”唐主任將“進步”兩字加重了語氣，唐小明連連點頭，暗下決心，爭取快速進步，獲得唐主任認可。

沒過幾天，單位進行體檢，有位同事被查出罹患晚期癌癥，局里考慮到他家里經濟條件不是很好，于是要求大家進行愛心捐款，多少不限。唐小明心地善良，想也沒想，就捐了400元。

沒想到第二天，唐小明就被唐主任叫了過去。唐主任說：“捐款這事明著是沒有標準，全憑個人自愿，但一般都是按局長的標準來的。這次張局長捐了300元，所以幾個副職都只捐了250元，各科室負責人就再低點，以此類推，而你捐了400元，這不搶了局長的風頭嗎？”唐小明苦笑著問：“那我捐多少合適？”唐主任說：“你只要捐100元就可以了，多出的錢我已經從會計那里拿回來了。”說著，他從隨身的包里拿出300元遞給唐小明，語重心長地說：“在單位工作，要有正確的定位，擺正位置很重要。年輕人，多歷練吧！”唐小明接過錢，心里暗忖，沒想到一個捐款就有這么大學問，下次自己可要小心了。

這天晚上，單位的微信工作群里，一向不怎么露面的張局長突然轉發了一條上級領導的工作指示。這個群，平時沒人聊天，都是發各種會議通知和工作安排。即便是唐主任發了班子會議通知，別的班子領導都回復“收到”，張局長也是不吭聲的。大家都沒想到張局長突然會發信息，于是全群人都忙了起來，一個接一個地回復：收到。等唐小明看到時已經有過半的人回復了。他有點猶豫自己要不要回復，就仔細向上翻了一下群里的聊天記錄，發現齊刷刷的回復中也有辦公室的一般同事，于是便在后面也跟了四個字：“收到，謝謝！”

誰知第二天，唐主任又教訓了唐小明說：“小唐，我告訴你，咱倆是一筆寫不出兩個唐字，所以有話我直說。昨晚群里回復張局長的微信，別人回復的都是‘收到，唯獨你偏偏要在‘收到后面加上‘謝謝，這分明是要顯示你素質高嘛！”唐小明一聽，忙解釋：“主任，我那是隨手一打，平時習慣了，沒別的意思。”

唐主任呵呵一笑：“我當然知道你是無心，所以提醒你一下，你看那一句句‘收到排得那么整齊，像局長閱兵似的，你偏偏加了個‘謝謝，搞得群里有點不和諧。知道你的人，明白你是無意之舉;不知道的人，就要揣摩你的用心了。這事說小，也不過是芝麻粒小;說大了，就有西瓜大。”

唐小明一頭冷汗，唐主任望著他的窘態笑了，然后意味深長地說：“在單位工作，千萬不能出位，槍打出頭鳥。年輕人，多歷練吧！”唐小明一邊連連點頭，一邊擦了擦額頭的冷汗。

一個月后，局里要落實上面下達的對口扶貧任務，張局長帶上唐主任和幾個相關科室的人去。唐主任有意要歷練唐小明，便叫了他同往。大家在村里忙活了幾天，給了錢，開了會，入了戶，留了影，算是圓滿完成了上級交代的任務。回去的頭一天晚上，村主任在村委會安排了一桌飯，還特地弄來了一壇酒，要給張局長等人餞行。

村主任說：“我知道大家有紀律，不準喝酒，但這個酒不是高檔酒，而是我們這里產的土酒。一般要醞釀五年以上，土名就叫‘好醞酒。這酒好喝，但壇蓋難開，誰能打開這酒，今年肯定就會有好運。”

張局長笑著說：“好醞酒，好運氣，這個意頭好。不過沒聽說有什么酒壇是打不開的。”村主任說：“那一會兒您試試。”說罷，他便將酒壇抱到桌上。

這是個大肚小口的酒壇，肚身上貼著紅紙，上面用毛筆寫著“好醞酒”三個字，壇口很小，封口的是螺紋的蓋。幾個人輪流上前，試著去擰那蓋，但沒有一個人能擰開，大家都尷尬地笑了。村主任更是在那里搖頭晃腦地說：“酒要遇有緣人，必須是今年有特別好運氣的人才能擰開。”張局長便叫：“小唐，你年輕，你去把它弄開。”眾目睽睽之下，唐小明上前抱住酒壇，來回將壇蓋擰了又擰，累得齜牙咧嘴，結果卻一臉通紅地退了下來。

張局長來了勁：“擰個蓋有這么難嗎？看來你們運氣不行啊，我來試下！”于是張局長上前，用左胳膊將壇身圈定，右手牢牢把住壇口，用力一擰，一股液體迸了出來，頓時滿屋酒香，壇蓋被打開了。于是大家一起鼓掌，連聲喝彩：“張局神力，張局好運！”

酒喝到半酣，唐小明瞅見唐主任外出上廁所，便跟了出去，借著酒勁，他悄悄對唐主任說：“主任，我今天表現不錯吧？”

唐主任斜了他一眼，輕描淡寫地說：“是嗎？說來聽聽。”

唐小明得意揚揚地說：“我上去時就將壇蓋擰松了，所以張局才會那么輕松。”

望著唐小明神采飛揚的樣子，唐主任表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卻暗暗吃了一驚：都說姜還是老的辣，可唐小明顯然“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真的是后生可畏啊！

（發稿編輯：田芳）

（題圖 ：孫小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