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個顧客

黃榮才

山村新開了一條路，游客多了起來，瘸了一條腿的良生就看到了希望。他和瞎了一只眼的老婆把兩間臨街的老屋收拾一下，開了家小飯店，做咸飯，也就是把大米和蔬菜混炒燜熟，淋上豬油，再弄個竹筍排骨湯，或者紫菜湯，那些城里人吃得噴香。

良生沒高興幾天，路兩旁的飲食店就像雨后春筍，噌噌地冒出來。良生的生意少了許多，不過有個客人卻是固定的，那就是村里的五福。五福是個孤老，原來自己做飯，良生開店的時候來店里吃過幾次飯。

五福穿著很隨意，甚至有點邋遢。五福到店里吃飯的時候，他坐哪張桌子，游客寧愿站在門外等座位或者站著吃，也不和五福同桌坐。有人就勸良生，干脆不要做五福的生意，否則影響其他人。良生夫婦倆都笑笑：“來的都是客，再說老人老了就夠可憐了，哪能不讓他吃呢？”

別人的店裝修明亮，菜肴也豐盛，店主還站在門口，看到客人就大聲招呼，甚至動手往店里拉。良生知道自己瘸腿，老婆瞎了一只眼，老屋又破舊，就是拉，別人也不一定來，他就不拉不叫，只會坐在店里的條凳上等客上門，但客人越等越少。

五福卻每天都來吃飯，而且來得很準(zhǔn)時，午餐十一點半，晚餐五點鐘。很多時候，店里就五福一個人吃飯。

五福有時也會和良生閑聊：“沒有想過做點別的生意？”

良生一臉苦笑：“我們這身體做其他的生意，難啊?！?/p>

五福點了點頭：“那些人何苦要和你爭這小生意呢？”

良生說：“賺錢人人想，也怪不了他們。你也可以到他們那里吃吃看啊?！?/p>

“哼，那些人瞧不起我，我才不去吃呢。我就在你這兒吃，吃到死?！蔽甯Ｕf著，有點氣憤起來。

良生的客人一天比一天少了，良生和老婆也商量過把店關(guān)了，不過兩個人說著說著，眼就紅了，有人路過，聽到良生和老婆兩人商量的時候還提到了五福。

不久，一個消息在山村傳了開來：五福把自己的棺材賣了。五福有口棺材，是他年輕的時候放倒屋后一棵老杉樹為自己打下的，年年上一回漆。曾有人上門要買這口棺材，他堅決不賣，還把人罵了出去。誰知道這時候他卻把棺材賣了。

“你這老家伙犯糊涂了，不怕自己死后沒棺材裝？”五福來吃飯的時候，良生的老婆也問他。

五福用有點空洞的眼神看著屋頂：“死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蔽甯Ｕf完，就慢慢地吃起自己眼前的那碗飯，他吃得越來越少了。

五?？焖懒?。臨死的時候，五福讓鄰居把良生叫去，要把賣棺材剩下的錢給良生：“我原來想在你那兒多吃一段時間，讓你把店撐下去，生意也許就會好起來?？墒俏疫@老骨頭不行了……”良生號啕大哭。在良生的哭聲中，五福死了。

五福出殯的時候，良生去摔了孝子盆，送五福上山。

喪事結(jié)束后，良生回到家，和老婆說：“收拾收拾東西，把店關(guān)了，我們到城里撿垃圾。五福死了，我們的店可以關(guān)了?！?/p>

老婆嘆口氣，說：“是啊，這店早就該關(guān)了。五福沒發(fā)現(xiàn)，我們后來每天只是做他和我們兩個人吃的飯?！?/p>

良生和老婆走后好幾天，村民們才發(fā)現(xiàn)他的店關(guān)了，老屋門口，已經(jīng)有好些蜘蛛網(wǎng)了，網(wǎng)上粘了不少飛蛾、蚊子，在風(fēng)中晃來蕩去。

（推薦者：林西西）

（發(fā)稿編輯：王琦）

（題圖：豆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