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茶

樊北溟

不知從何時起，下午茶忽然成了一個通俗的概念。究竟什么是下午茶？

我第一次聽說“下午茶”，是在初中的英語課堂上。曾久居海外的英語老師提起外國人的生活習慣，說：“人們會在下午3點左右喝一遍茶，吃些茶點。這樣到了晚上，隨便吃一點兒沙拉就可以了。”聽得我們這些捧著大茶缸子的少年心生好奇。后來去了香港，在茶餐廳里見識了下午茶，卻是咖啡、炒粉齊上陣，還有各色冷飲、熱炒。近幾年，又有越來越多的甜品店開始線下配送下午茶，送來的卻是各色糕點，搭配一堆速溶茶包……這讓我越發想知道，究竟什么才是真正的下午茶？

如今，已經有很多酒店推出了純正的英式下午茶，不過我還是把初體驗留給了下午茶的原產地—英國。

福南梅森（Fortnum&Mason）開業于1707年，它見證了倫敦300多年來的城市變遷。300多年的光陰中，它見證了人們的衣著、服飾的萬千變化，看著往來穿梭的交通工具升級換代，店里茶巾卻依舊潔白，茶具依舊精致，茶香依舊甘醇馥郁。

福南梅森歷史悠久，且頗受英國女王喜愛，因此生意格外興隆。我很早就在網上預訂了座位，算準時間欣然前往。由于走親民路線，福南梅森的下午茶并未對著裝有過多要求，只要得體就行。下午茶分為甜、咸兩種，按人數收費。每人配一壺茶，所有的食物都可以“續盤”，泡久了的茶葉也可以換新。

剛一入座，侍者就拿來了茶單。由于茶點的種類是固定的，所以只需要選擇茶葉就可以了。英國的茶主要分為紅茶、綠茶和混合茶（香料茶）三種，也有咖啡供客人選擇。最經典的當屬大吉嶺、伯爵茶、阿薩姆和英式早餐茶了。阿薩姆香，伯爵茶甘，早餐茶對我來說就很淡了。當然也有中國茶，大紅袍、龍井，菜單上寫的都是拼音，看著親切。

英國人太喜歡茶了，當茶湯第一次浸潤在口中時，英國人就堅定不移地愛上了它—哦，這美妙、昂貴、令人著迷的“東方樹葉”。

我們點了福南梅森的招牌茶，又選了一款桃子風味的香料茶，耐心等待起來。

茶壺是被托在盤中一起端上桌的。一并上桌的還有茶杯、茶漏和一壺熱水。英國的茶葉泡得很濃，而且壺中沒有濾網，所以自己斟茶的時候，需要先用濾網過濾。這些復雜的流程共同組成了英式下午茶的儀式感—既然時間是奢侈品，那么每一個從容的動作都在不經意間透露著飲者的身份。

由于下午茶泡得太濃，只三五杯我便有些“醉”了。好在點心來得及時。三層茶點由下往上依次是三明治、司康和甜品，搭配鮮奶油和果醬。吃法也是由下往上逐層進行，遵循由解饑至解饞的過程。你可能會好奇，為什么粗糙的司康會出現在精致的餐盤里，其實這款被稱為“命運之石”的面包可是英國的代表點心之一。橫切一塊新出爐的司康，溫潤的熱度牽動味蕾，再涂抹上冰涼的奶油和果醬，就可以享用這款質樸的美味了。

很快，我就找到了茶為什么那么濃，以及為什么茶點要由下往上逐層吃的原因—正宗的英式下午茶點心實在是太甜了，一層層吃上來，很快就需要醇厚的紅茶澆熄心頭的甜膩。遙想早上那頓扎實的英式早餐，難怪晚上只吃點兒沙拉就行了。

英國人嗜甜其實與歷史有關。在過去，糖是身份、地位和權力的象征。糖還代表著英國對殖民地的控制權。最開始，英國人只能從國外進口糖，路遠價高，于是他們在美洲建立了甘蔗種植園，驅使奴隸種植甘蔗用來榨糖，最終運回英國。一戰時，食物緊缺，人們卻依舊需要大量糖，英國甚至開始征收糖稅。

所以，品嘗一份正宗的下午茶，妙處并不在于點心和杯盤的精致，而是那些與歷史千絲萬縷的關聯，讓你與光陰短暫地擦身而過。

后來我們又在位于約克郡的貝蒂茶室品嘗了咸的下午茶。內容大致相同，只是三明治換成了咸味兒的，并且搭配香檳。我對于下午茶的憧憬總算得到了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