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柒和她的詩意田園

朱蓓佳

華南師范大學文學院

李子柒的作品無疑是日常生活與自媒體結合的典范。李子柒在微博上擁有多達2500萬粉絲，其視頻播放量大多也在5000萬以上（微博）。不僅如此，在外國社交媒體YouTube上，她的關注量也超過了1000萬。李子柒的走紅不僅是因為自媒體浪潮的助推和東西方文化的差異，她視頻中所展現的審美的、詩情畫意的日常生活才是最耐人尋味的。

暫且不論李子柒視頻背后的商業目的，李子柒的作品慢悠悠地把人們的視線引向了她的日常生活。她的視頻記錄著植物從播種到收獲的過程；記錄著各種各樣的原生態食材如何變成一道一道色香味俱全的菜品；記錄著農家生活的山林野趣與質樸人情。單就視頻制作方式來看，這樣十分鐘左右的反映日常生活的短視頻確實不足為奇，但是李子柒的視頻巧妙地展現了“如何把生活過成一種藝術”。

細看李子柒的作品，人們很容易發現其中處處透露著一種帶著泥土芬芳的精致。以李子柒于“桃花節”（農歷三月三）當日發布的以花材制作食物的視頻為例，在視頻的一開頭，李子柒著一身點綴著白花的紅斗篷，穿梭在林間騎馬采花。她的一襲紅衣掩映在一片翠色之中，枝頭桃花開得正艷，整個視頻中充斥著一種躍動的生機。李子柒的用心不僅體現在服飾上，還體現在她用鮮花制作食物的過程中。她在制作“紫薯蘿卜花糕”的過程中巧妙運用了“色彩調和”的規律對食物進行點綴，深紫色的紫薯泥與淡紫色的蘿卜花之間既有一定色彩層次的差別，又有相同色種的協調、融合，使食物看起來不再沉悶，平添一絲美感。在觀看這樣的視頻時，普通觀眾會突然意識到，原來做飯不僅僅是簡單的化學反應，更是一門生活的藝術。李子柒對服飾的精挑細選與對菜品細膩的點綴和裝飾，使平常的農家生活帶上了審美的色彩，朝藝術悄無聲息地轉化著。在她的視頻中，日常生活的這種的簡單形式卻有著展現深厚藝術內涵的特殊功能。

除了精致，李子柒的視頻更注重的是一種濃厚生活氛圍的營造。以李子柒“制作生活用品”的視頻為例，她用樹干制成衣架，用竹條編織成燈罩，用竹筒制成盛物盒，用樹枝做成裝飾……燈亮起來，交錯的樹影像雪花一樣打在墻上。她所做的這些生活用品是有些粗糙的，但是這些與自然緊密相連的物件卻營造了一種自然、簡樸的生活氛圍。在她的視頻里，我們甚至能夠聽到很多像鋸木頭的“吱呀聲”、削木頭的碰撞聲、風吹過的“呼呼聲”那樣不甚完美的聲音，但恰恰是這些來自大自然的聲音，補充建構了這種純任自然的生活氛圍。這樣的生活是一種樸拙而富有詩意的生活，是中國特有的“天人合一”審美思想的體現。在當代審美觀念中，這種返璞歸真的生活也可以看作是一種獨特的藝術。

在這個異常忙碌的時代，極少有人能夠像李子柒一樣過上世外桃源一般的生活，李子柒營造一種這樣的生活，也是出于經濟利益上的考量。那么，李子柒的視頻為何能夠走紅？我認為：李子柒走紅的深層原因除了其在內容上符合人們的審美需要，我覺得更重要的一點是它將目光投向了好似日復一日、單調枯燥的生活，引導人們在日常生活中發現美、創造美，為普通人“如何過上審美的生活”這個問題提供了啟示。這與費瑟斯通提出的“日常生活審美化”是一致的。人們在觀看李子柒視頻的時候，獲得的是一種對于如何過上審美的日常生活的思考。

李子柒視頻中展現的美是一種自然美與社會美交織的美，從中人們不僅能夠感受到視覺上的美，更能感受到一種對自然本真的回溯。李子柒在視頻中認真地生活，人們在視頻外想象自己認真生活的樣子。我們通常很難以一種審美的心態去注視我們的日常生活，而李子柒的視頻恰恰是放大了日常生活中的一些值得關注的細節，以此帶給觀眾美的感悟與體驗。觀看李子柒的視頻會在不知不覺中促使人們去反思自己在日常生活中所缺失的美，在思考的過程中，人們也在不知不覺地探索著自己的生存困境。很少有人會真的因為李子柒視頻中展現的鄉村之美而放棄城市生活，走進鄉村，但人們在觀看李子柒視頻后，會為不同的生活細節所打動，并產生關于自身生活的思考。有的人看到李子柒播下植物的種子，在每一個季節經歷收獲的喜悅后從而產生親近自然、在家中添置綠植的想法；有的人看到李子柒精心制作家具、插上鮮花裝飾屋子從而產生了精心裝點自己的生活空間的想法；有的人看到李子柒精心制作的飄香裊裊的菜肴后產生了放棄外賣，自己動手做一頓精致的飯的想法；有的人看到李子柒與家人朝夕共處、細水長流的暖暖親情后產生了多陪伴家人，營造一種溫馨家庭氛圍的想法……李子柒視頻的積極意義在于：它回到生活本身去挖掘生活中的情趣，它為人們提供了如何過上審美的日常生活的啟示，讓人們從紛繁的城市中短暫地抽離，在慢悠悠的自然生活中感受生活之美，去探尋、去找回屬于自己的美，并嘗試將這些美的感受運用在城市生活中。有的時候我們并不是缺乏李子柒那樣的在藝術層面的審美，我們更加缺乏的是被忙碌的現代生活沖淡的那種慢慢生活、認真生活的態度。

但是，我們也應該注意：李子柒現象是特殊環境下的特殊產物，若不考慮李子柒的盈利而就此現象本身而言，它是孤立于現代社會的，它是無法被大多數人所采用和學習的。除此之外，李子柒拍攝視頻的背后也有著她自身的利益訴求，而她的商品本身也并不如視頻中所宣傳的那樣純天然（代工廠制作）。我們不能否認李子柒現象背后的市場與利益，但是我們也應該看到她為傳承傳統技藝所付出的努力，承認她創作的視頻中帶給我們的關于如何過上“審美的”生活的啟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