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連串偶然事件？

◎ 林燊

大學時代，我一直想找楊德昌的著名電影《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來看看。這個愿望在畢業后才實現，2002年，武漢一朋友買到了光碟，寄給我。這部電影在世界電影史上都有一席之地，可惜因為各種原因，包括它新聞報道式的片名都成了阻礙觀影的因素，身邊看過的朋友不多。電影英文名是《A Brighter Summer Day》,和姜文后來拍的《陽光燦爛的日子》名字相似，說的都是一群少年青春期的故事。

回首我的青春，感覺青春有時是一連串偶然事件。在少不更事的時候，偶然一步或許改變整個一生。

我出生在湖南邵陽一個鄉村，從小到大在周圍人眼里是一個好孩子，一直成績優異，也不會去惹是生非，不需要老師和父母操心。小學、初中的成績一直是名列前茅，然后毫無懸念地進入重點高中，考進名牌大學。但是，這只是一種簡單的敘述，僅僅是別人眼中的我。我自己知道，曾經在許多時候，好孩子與問題少年之間并沒有不可逾越的鴻溝，而僅僅是一步之差。

小學時有段時間和一群同學放學后聚在一起抽煙，覺得這樣好玩。于是，我偷偷從家里拿錢去買便宜的煙。有一次，我偷了父親一包煙藏起來被發現了，被狠狠打了一頓。我也會和大一點的孩子去偷水果、偷苞谷桿，但這是小時候的淘氣，并不能算是“壞”。

小時候，最擔心的是被人貼上“壞孩子”的標簽，最反感母親說出“你看來變了”“你變壞了”這類話。因為這樣會讓人產生一種自暴自棄的絕望感，認為反正大家已經把我當作壞孩子了，那就準備放棄約束自己。我覺得，無論教師還是家長，都一定要給犯錯的孩子一條出路，包括在語言上不能不留退路。要發現他們的長處，多給予幫助和鼓勵。

不久前，國內一家著名教育集團的副總來長沙，我們相聚時，他們長沙分校的薛校長分享了一個小時候的故事。薛校長說，要讓孩子體會當“好學生”的感覺，這種激勵作用對孩子的成長非常重要。拿過奧數全國一等獎的他讀幼兒園時，在幼兒園工作的奶奶曾經拿一個米字格考他有多少個三角形，他當時答不出來，奶奶教了他很多遍。在小學一年級的時候，數學老師出了這個題，他是全班唯一答對的。老師課堂上夸獎他有數學天賦，放學后家長們也都傳開了，說他有數學天賦。然后，在這樣不斷激勵下，他對自己的要求從此不一樣。薛校長說：“我們現在做培訓，有時會特意留下兩個成績一般的學生，提前給他們講題，然后在下一次上課時，讓他們同成績好的同學一起上臺做這道題比試，用這種秘密武器提升學生的自信心。”

今年熱映的《少年的你》讓我感觸很深，20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的邵陽社會治安狀況之亂和此后的“嚴打”聞名全國。當年弱肉強食可能說不上，但欺軟怕硬的現象還是不同程度存在的。許多事情你無法訴諸法律，也不可能找派出所。上學時，孩子們會慢慢抱團，因為這樣才不至于被欺負。小學五年級時，一次放學路上，幾個社會上的小混混突然看我們一個同學不順眼，耍威風一把抓住他罵了一通，并威脅要打他。這個同學經歷這件事后，沒多久就跑到一個拳師那里學武術去了。盡管在學校里教師能夠給我們講很多大道理，但是學生在社會上遇到的麻煩他們解決不了。甚至，我們小時候也遇到過小混混、村霸欺負老師的情形，盡管沒帶來特別嚴重的后果，但是最后不了了之的結果成了蒙在我們幼小心靈上揮之不去的陰影。

在現實生活中，人有多重身份，這也是社會的復雜性。一個上進好學的弟弟可能有一個游手好閑的哥哥，一個維護社會治安的人民警察可能有一個從小玩到大的社會混混鄰居。傳統的家族關系、地緣關系等組成一張張社會關系網。要生存，必然要面對各種磕磕碰碰，為了自己的利益不受侵害，自己必須強大，或者和社會中強勢的人保持良好關系。這帶來一種佩服強者、畏懼強者的社會風氣，無形中給青少年造成了影響。同時，由于農村的特殊性，一些混混在本鄉本土并不怎么為非作歹，反而成了對抗外來勢力的“坐地虎”。在一些老百姓眼中，他們在保一方平安方面比警察更管用，當地老百姓對這些人既懼怕又敬畏。這實際上表明，社會正義在某些地方、某些時候嚴重缺位，人沒有安全感，為了自我保護，人們尋找新的途徑。

一些電影、電視中的黑幫元素也起到了不容忽視的“教唆”作用。涉世未深的青少年很容易受其中所謂的“哥們義氣”“兄弟情義”“替天行道”等影響。許多青少年就是從這里開始模仿，然后走上犯罪道路的。當初，我們也是一樣追著看《上海灘》《古惑仔》等影片，為其中的情節唏噓不已，心向往之。這種類型的影片、小說讓我們年輕的心激蕩不已，憧憬著未來活得轟轟烈烈、無比精彩。然而，現實生活中，更多的是平凡、瑣碎。一些年輕、燥熱的心忍受不了這種生活，他們不甘平淡，有些找到了正道去燃燒這種激情，有些則走上了歪路。我二哥在一個普通鄉村中學上學，他們班上有一批同學畢業后相約去深圳闖世界。這批人曾經一度看似風光，然而代價也是巨大而慘痛的，有些已鋃鐺下獄，有些因打斗落得終身殘疾。

如今回顧我們那一代人的成長歷程，覺得有點恍然一夢。在成長的歲月中，如果哪一步稍有不慎，我可能就成了自己認識的許多問題少年中的一員；如果他們不邁出那一步，現在也是堂堂正正的有為青年。

林燊有話說

偶然中有必然，每個人的青春歲月，希望不需要靠僥幸去躲開成長河流中的暗礁險灘。我期待在文明、法治進步的同時，社會、學校和家庭都不缺位，傾注更多關心，加強正面引導，讓每個青少年擁有向上的力量，在前行中和陽光結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