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陌生人修電腦

趙海華

百世電腦城里，老板們或躺或坐或呆立。小胖躺在椅子上閉目養神，忽然，隔壁李大頭來生意了，小胖凝耳細聽。

“什么？電腦啟動不起來？”李大頭的大嗓門傳了出來。

“上門啊？上門費80塊。啟動不起來應該是電腦主板壞了，沒法修，只能換，你準備好換件費350塊。對了，你住在哪兒？我記一下。”

“柳州路天府小區18號樓1單元401室，對不對？”

什么？小胖忽地坐起來，天府小區18號樓1單元401室不是杜奶奶家嗎？怎么回事？小胖看看正在打電話的李大頭，又回身躺下。

“你先把80塊上門費轉賬給我，我這就過去。”李大頭幾乎在吼。

杜奶奶小腳小個子小腦袋，臉如枯了的大葉綠蘿，發如灶灰，背不駝眼不花，身材精瘦。杜奶奶以賣包子為生，每天早上賣六籠大包子，賣完就收工。杜奶奶家的電腦是小胖三年前賣給她的，她經常問小胖關于電腦操作的問題，一來二去兩人就熟了。后來，只要杜奶奶電腦出現問題，她就打電話找小胖。杜奶奶家離電腦城不到兩公里，小胖十分鐘內準能趕過去。

“什么？不想付上門費，還想便宜些，好好好，你找別人吧！”李大頭近似呵斥，他說完就把電話掛了，還嘟囔：“一個老太太，誰愿意給你修啊！”

小胖給杜奶奶修電腦，從來沒提過上門費，即使保修期早過了。而且，杜奶奶的鼠標摔壞了，小胖送給杜奶奶一個，杜奶奶非要給錢，小胖說是舊的或者淘來的。杜奶奶就留小胖吃飯，或者切個西瓜給他吃。小胖送給杜奶奶兩個鼠標墊，說是搞活動贈送的；小胖送給杜奶奶一個耳機，說是自己用舊了的，扔了可惜……有時候，小胖找不到理由，就說：“杜奶奶，你像一個人，一個很好很好的人。”杜奶奶笑吟吟的，露出缺口不一的牙，說：“娃子也是個好人，好人有好報。”小胖也笑，臉緋紅。杜奶奶又說：“快嘗嘗我包的餃子，看味道咋樣。”小胖鼻子酸酸的，腦袋懵懵的。小胖喜歡這種感覺。

杜奶奶這次怎么沒找我呢？小胖心里嘀咕。

“什么？去了再給上門費？”李大頭又接起電話，“你不會轉賬嗎？”

杜奶奶真的不會轉賬，她用的是老年機，沒有微信、支付寶，她連銀行卡都沒有。

“你不會讓你的兒子，你的閨女，你的女婿，你的兒媳，隨便一個轉賬給我，不就行了嗎？真笨！”李大頭叫喚著。

小胖“蹭”地站起來，朝李大頭的肩膀上就是一拳，李大頭一愣，小胖肉乎乎的臉擰著，說：“請你尊重下老人家！”李大頭放下電話，“哼”了一下，說：“關你什么事！”小胖手指著李大頭，眼神如刀。李大頭回過身，不再搭理小胖。

杜奶奶是失獨母親，兒子在一次救火中不幸犧牲了。那電腦里，存著杜奶奶兒子的一切。

小胖買了些水果去看望杜奶奶。杜奶奶看著小胖，臉上微紅，笑著說：“娃子啊，你買東西干啥？”小胖說：“我也不知道為啥，就是非常想來看看你，是不是你的電腦出問題了？”杜奶奶臉更紅，說：“娃子啊，你咋知道的？”小胖哈哈大笑：“心靈感應嘛，真的壞了？”杜奶奶這才點點頭。

小胖去檢查電腦，發現無法啟動。小胖拆開主機，仔細查看，原來是內存條松了。小胖把內存條扣緊，又清洗了里面的灰塵，電腦就啟動起來了。杜奶奶一直在旁邊看著，臉紅撲撲的。小胖修好，杜奶奶遞給小胖一杯菊花茶，小胖喝著，杜奶奶忽然說：“娃子啊，對不起啊，我怕是大毛病，要花大錢，怕你來修，又不要錢，所以，就想找個陌生人來修……”

小胖放下杯子，把杜奶奶輕輕擁抱在懷，小胖哽咽喊道：“娘——”

在小胖六歲的時候，小胖的母親對他說：“娘要去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在很久很久以后，你就可以見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