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的兩岸

文

而我必須是光

而我必須是光。穿透黑夜的云壁

讓天地豁然明亮。經過的村莊

田野，山崗，忘記自身的存在

近的，或遠的，都有生命交織的年景

我能做的，就是以劇烈的燃燒

轟鳴睿智。我，是趕路人

飄忽的衣衫，沒有倦累的魅影

只謀劃更遠的方向

而我必須是鷹。承受高空的氣壓

強烈的背景，比如江河

比如漠地，比如懸崖峭壁

誰敢攥著黑夜的標本

與光交鋒。甚至戴著墨鏡

漠視鷹的俯沖。它，告知世界

悲哀的公式，不以死亡為答案

麻木，虛妄，或背離，才是疼痛的深淵

而我必須是海。與那些嬌小的浪花

奔跑著，收回另一種情緒

既然閃電已劈開烏云，珍珠似的雨點

滋潤著大地的臉龐。誰，還不識趣地

想以細弱的手指，遮擋光的灼熱

世界有光。美好，便是時間的恩賜

何患有塵？這樣就夠了

在我的內心，不會有悲劇性的幻象

一切都不會改變

誰，又能對奇異的光，求全責備

我必須是光。與鷹，快樂地抵達

與海，暢開胸襟，接受意志的檢閱

蔡倫井

這里沒有井欄。看不見泉孔

暗河之水，汩汩而涌

溺愛每一棵凈菜，或浣衣的人

街市喧鬧。想做一個隱匿者

已很不容易。捏著芭蕉扇的婆母

握緊紙牌的老翁，臨街叫賣的商販

以及行色匆匆的趕路人

他們不可能知道，一杯毒鴆

戕害的生命，曾把自己預選的墓地

替換了這口井的靈性

幾百年來，因此沉默寡言

而以清澈見底，抑制苦澀的心？

此刻，我想借時間的法術，傾力解開

愛與恨的捆縛。不會有一個人

去追究暗處的真相。這方寸之池

盈滿善念。水的造化

使龜殼上的文字，誤闖柔軟的紙道

狂草，正楷，行書，魏碑，宋體

不失風骨，傾倒火焰似的目光

我可以想象，文明的容器

盛滿凈水，世俗的塵埃

所以消失殆盡。淚，墨化紙間

一朵云，一片草，一棵樹

一塊頑石，一群飛鳥，一間暖屋

讓經過的，或即將經過的人

與水的靈魂對話，怎樣的作答

井欄邊，才不會有自私的雜音

梁園的年

此刻，心動的，唯有紅地毯

白鋼琴，黑喇叭，以及魔幻的露天舞臺

霓虹燈閃耀著，我的臉，她的臉

熟悉的，或陌生的，以及左搖右晃的

波斯貓，斑點狗，把隨處散落的詩意

融入無聲的笑。我，忘記了傾聽

今夜，在梁園

不約而同的目光，連成一片實景

誦讀，舞蹈，清唱，滿園春色無歸

我，找不到它的源頭

磚墻與瓦檐，展示的一部分

從不同的方向，把昂貴的歷史

投入我的眼睛。不允許私奔

只以微笑，雕琢木棉花，向我綻放

別處的景致，還在黑夜里接近

我，毫無顧忌，罷黜某種冷瑟的情緒

在熱情之間，拉寬愛的畫布

有人追逐白瓷之光，鑒賞一座城的年景

默念的名字，除了佛山，還有梁園

毋米粥

古樹不遮蔭。我們必須忍受酷熱

想象一碗粥的清涼。大艮堡的穿堂風

適合饋贈。找茬的蟬鳴不可聽

安然坐著，時間的兩岸，夢已成真

白雪似的米湯，鮮蝦，海蟶，山菇

以及菜蔬，早已熬出全部的清香

一道民眾小食，沒有虛假的貪念

誰，會在餐盤剩下半粒碎米？

挑剔的食者，生怕唇齒，暗布玄關

各種眼神，掖緊的遮掩，容不得遲疑

所以，我抿嘴的微笑，有一種滿足的功效

誰，還敢倉促離席，只與伙計清談

天再熱。一碗粥的清涼

消解著舌尖上的心事，甜酸苦辣

也有嘹亮的一刻。我竊喜

點上一支煙，靜待別人的贊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