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破產人“所欠的應當劃入職工個人賬戶的基本保險費用”的理解

熊仲民

關鍵詞破產清算 職工債權 基本養老保險 基本醫療保險

破產清算程序中，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企業破產法》第一百一十三條的規定，職工債權是優先于稅款債權、社保債權和普通債權清償的。但該法條第一款第（一）項規定單位所欠的“應當劃入職工個人賬戶的基本養老保險、基本醫療保險費用”與職工工資、醫療費用等同屬于職工債權，不太好理解，因為這兩項保險費用在債權審核實踐中很多時候因為管理人理解不當而不予確認或者過度確認（將社會保險費征收機構申報的所有社保屬性為“個人”的基本養老保險和基本醫療保險費用都確認為職工債權）。

該條規定初看起來好像很簡單，因為我國現行的社會保險法明文規定了個人賬戶這個概念。

《中華人民共和國社會保險法》第十一條規定，基本養老保險實行社會統籌與個人賬戶相結合。基本養老保險基金由用人單位和個人繳費以及政府補貼等組成。

第二十三條也規定，職工應當參加職工基本醫療保險，由用人單位和職工按照國家規定共同繳納基本醫療保險費。

因此不少管理人將“應當劃入職工個人賬戶的基本養老保險、基本醫療保險費用”就限縮理解僅為職工的個人繳費部分或者擴大解釋為全部社保屬性為“個人”的基本養老保險和基本醫療保險費用。

其實，《破產法》第一百一十三條第一款第（一）項的規定是有一個前提的，即債務是“破產人所欠”的。而社會保險法條文規定的“個人繳費”部分，其繳費的義務主體是職工個人，并非用人單位（企業）。該“個人繳費”部分如果存在欠繳的情況，用人單位有代扣代繳義務，稅務部門作為社會保險費征收機構（根據2018年7月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的《國稅地稅征管體制改革方案》，從2019年1月1日起，基本養老保險費、基本醫療保險費等各項社會保險費已由稅務部門統一征收），依據中華人民共和國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部頒布的《實施（中華人民共和國社會保險法）若干規定》第二十條之規定，可以責令用人單位（企業）先行代繳，或在企業進入破產程序后，由社會保險費征收機構向管理人作為社保債權申報。但不管是企業代繳還是作為社保債權申報，企業在清償后依法還可以向職工追償的，故對于該“個人繳費”部分費用來說，企業是債權人，職工是債務人，不可能屬于職工債權。

筆者在實踐中就碰到這樣一個破產案件，稅務局向筆者作為負責人的某公司管理人申報一筆社保債權，稅務局提交的《欠繳社保費明細》中“養老保險費”“基本醫療保險費”和“失業保險費”均列明了單位應繳部分和個人應繳部分。開始管理人也認為個人應繳部分是由職工支付的，應從申報的社保債權中剔除出去，但經過與稅務局和法院溝通后，依據《實施（中華人民共和國社會保險法）若干規定》第二十條規定，確認了該個人應繳部分費用作為社保債權，同時也確認了“養老保險費”和“失業保險費”的全部單位應繳部分和“基本醫療保險費”單位應繳部分的一部分為社保債權。這樣除了“基本醫療保險費”單位應繳部分有一部分未予確認外，其他稅務局申報的社保債權都予以了確認。

那么破產人所欠的“應當劃入職工個人賬戶的基本養老保險、基本醫療保險費用”的職工債權到底是指哪些費用呢？

其實從文義理解，并結合社會保險相關法律法規，這部分費用是指，由單位繳納但依據相關規定應當從單位繳納的費用中劃入職工個人賬戶的那一部分金額。

據筆者查詢了解，我們國家最早規定從單位繳納的養老保險費中劃入部分金額到職工個人賬戶的政府文件，應該是文號為國發（1995）6號的《國務院關于深化企業職工養老保險制度改革的通知》，該文件自1995年3月17日開始執行。該通知第三條規定，基本養老保險費用實行社會統籌與個人賬戶相結合，由企業和個人共同負擔。通知的附件一的第二條“建立基本養老保險個人賬戶”第（二）款規定，基本養老保險個人賬戶的資金由職工本人繳納的全部養老保險費和按個人繳費工資基數的一定比例從企業繳納的養老保險費中劃轉記入資金兩部分構成，兩部分合計占個人繳費工資的11%左右。隨著個人繳費比例的提高，從企業劃轉記入的比例相應降低。

隨后，1997年7月16日，國務院發布文號為國發（1997）26號的《國務院關于建立統一的企業職工基本養老保險制度的決定》（以下簡稱《建立養老保險決定》），《建立養老保險決定》第四條進一步明確，職工基本養老保險個人賬戶按本人繳費工資11%的數額建立，職工個人繳費全部記入，其余部分從企業繳費中劃入。企業劃入的部分隨著個人繳費比例的提高要逐步降至3%。

2005年12月3日，國務院再發布國發（2005）38號文《國務院關于完善企業職工基本養老保險制度的決定》（以下簡稱《完善養老保險決定》），《完善養老保險決定》）第六條規定，自2006年1月1日起，個人賬戶的資金全部由個人繳費形成，單位繳費不再劃入個人賬戶，規模統一由本人繳費工資的11%調整為8%。

因此，我們國家在建立養老保險制度的初期，曾經明文規定從單位繳費部分劃轉本人繳費工資3%-8%不等比例的金額到職工個人賬戶。但自2006年1月1日起，企業繳納的基本養老保險費用就不再劃入個人職工個人賬戶了。而《中華人民共和國企業破產法》是2007年6月1日施行的，也就是說，企業破產法規定的“所欠的應當劃入職工個人賬戶的基本養老保險”實際白始就已經不存在。

但是“所欠的應當劃入職工個人賬戶的基本醫療保險費用”至今還是存在的。

1998年12月14日，國務院發布文號為國發（1998）44號的《國務院關于建立城鎮職工基本醫療保險制度的決定》（以下簡稱《建立醫療保險決定》），我國的基本醫療制度應當自此份《建立醫療保險決定》發布后開始建立。《建立醫療保險決定》第三條規定，基本醫療保險基金由個人賬戶資金和統籌基金組成，職工個人繳納保險費全部計入個人賬戶，單位繳納保險費其中一部分劃入個人賬戶，一般比例為30%，另外70%歸入統籌基金。各統籌地區根據職工年齡以及個人賬戶的支付范圍等因素確定具體比例。

上述《建立醫療保險決定》至今依然有效，但因各省甚至各地市結合本地的經濟發展情況確定具體比例各不相同，實踐中需要特別留意。

例如《惠州市社會基本醫療保險辦法》規定，單位繳費按照職工年齡分段按比例劃入個人賬戶，職工年齡在35歲以下的，比例為1%，年齡35歲至45歲的，比例為1.3%，年齡45歲以上至退休，比例為2%，而已退休職工為4.5%。

如上所述，我們在破產實踐中，應當是碰不到“所欠的應當劃入職工個人賬戶的基本養老保險”這一類職工債權了，而“所欠的應當劃入職工個人賬戶的基本醫療保險費用”目前還存在，建議管理人如果要對該部分費用進行確認，可以與社會保險費征收機構部門溝通并要求其在申報時進行單獨統計，與其他社會保險費用區別開來。管理人可以將這部分費用在職工債權清單中進行列示，清償時支付給社會保險費征收機構（不支付給職工個人），由征收機構會同社保部門按實劃入相應職工的個人賬戶。

對于《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破產法》第一百一十三條第一款第（一）項的上述與實際情況不符的規定，只能冀望全國人大常委會對該法進行修訂時予以修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