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來恩
基金項目:本文是2019-2020年度中共青海省委黨校校院級科研課題《青海伊斯蘭教中國化的歷史經驗與實踐》階段性成果,課題立項代碼XYKT201904。
當前國際環境以及國內由新疆問題衍生出伊斯蘭教問題,是政界、學界及媒體聚焦的話語。就青海伊斯蘭教而言,“瓦哈比主義”話語的過度使用成為當前影響青海伊斯蘭教穩定的最大障礙,這一因素已經造成了區域內信眾的不團結,并且有向更大空間范圍擴散的趨勢。加上,國內網絡“穆黑”的不實報道和蓄意中傷也對當前青海省伊斯蘭工作產生了負面的影響,值得警惕。
一、當前青海伊斯蘭教中國化進程中面臨的形勢
(一)“瓦哈比主義”話語的過度使用及影響
所謂“瓦哈比主義”是指以18世紀阿拉伯宗教思想家阿卜杜勒·瓦哈卜為代表的宗教基要主義思潮,主張以《古蘭經》和《圣訓》為主要指導原則規范穆斯林的日常生活以及宗教活動,被認為是一種宗教復古主義。“瓦哈比主義”一詞不僅包括宗教知識,更加包含了自“9·11”事件以來西方世界對伊斯蘭教整體的負面刻板印象,如宗教極端、恐怖活動、非世俗的社會生活方式等,都被納入“瓦哈比主義”的語義范圍,因此,伊斯蘭知識體系之外的“瓦哈比主義”不僅是一個宗教術語,更加是一個政治術語。
中國社會對“瓦哈比”的討論始于一百年前回族伊斯蘭教中伊赫瓦尼教派[ii]的產生,當時的穆斯林認為伊赫瓦尼教派受到近代沙特王國瓦哈比運動的影響,以“新興教”稱呼伊赫瓦尼教派。賽萊菲耶教派[iii]興起后,因其更加徹底的宗教改革思想受到包括伊赫瓦尼教派在內的其他教派的一致反對,遂以“瓦哈比耶”(跟隨瓦哈比思想的人)稱呼跟隨賽萊菲耶宗教思想的穆斯林,時至今日,大部分西北穆斯林依舊堅持這一用法。青海穆斯林群體中對“瓦哈比”的討論基本符合上述線索,但近十幾年來又產生了區別于西北其他地區的明顯變化,即伊赫瓦尼教派內部“軟硬派”的分裂。[iv]近年來,軟硬派信眾之間的分歧與矛盾越來越大,“瓦哈比”的話語越來越頻繁地出現在區隔身份的場合、語境中,在部分地區,這種區隔意識甚至已經使一些村莊和地區因區分“瓦哈比”而造成內部不團結的涉穩事件。如西寧東關清真大寺教長選聘,引發阿訇群體及穆斯林內部的團結問題。甚至“瓦哈比”話語影響了部分穆斯林去沙特朝覲過程中的正常宗教活動。因而,青海穆斯林內部“軟硬派”的分化,“瓦哈比”話語的用法顯然已經超出了過去西北穆斯林社會內對“瓦哈比”的認識,從信仰方式的差異演變成一種身份區隔的標識,不斷強化穆斯林群體內的身份邊界,成了不利于社會安定的深層次因素。“瓦哈比”話語在一定程度超出了伊斯蘭教內部的義理之爭,已經影響到周邊其他省區一些穆斯林的價值判斷。
(二)“穆黑”的負面影響
所謂“穆黑”是指對伊斯蘭宗教持有偏見甚至敵意,故意抹黑、攻擊穆斯林的人。“穆黑”主要通過網絡空間制造、傳播針對伊斯蘭教和穆斯林群體的具有攻擊性、侮辱性的言論,因此也被稱為“網絡穆黑”。“穆黑”是一個世界性的群體,在西方社會特指“伊斯蘭教恐懼癥”,這源自于中世紀歐洲神權政治的強烈排他性。中國“穆黑”群體的出現很大程度上是受西方話語影響產生仇伊情緒。針對伊斯蘭教的宗教偏見是當代中國社會一個不可忽視的因素。
當前網絡“穆黑”是阻礙伊斯蘭教中國化進程的重要外部障礙,如10月份網絡上連續發生“尿浸古蘭經”“焚燒古蘭經”事件,是部分“穆黑”以具體行動抹黑伊斯蘭教的行為,其背后有國外“穆黑”勢力集團的策劃與支持。此外,部分學者以歷史研究的名義,重新將一些不利于民族團結、不利于伊斯蘭教的歷史事件、歷史人物拉回到網絡大眾的視野中。如本已被學界定性為回族社會反抗清朝政府壓迫的農民起義,被一些學者重新解釋為有分裂祖國、意圖獨立的“宗教戰爭”;一些學者刻意放大近代青海社會中的民族矛盾,試圖以這些歷史泛起當下非穆斯林群眾的恐回癥、恐伊癥。此類學者比一般“穆黑”對社會穩定更具破壞性。
當下中國社會中出現的“穆黑”群體具有明顯的目的性,企圖將伊斯蘭教與穆斯林塑造成中國和平崛起的障礙,進而激化中國的反伊斯蘭意識。“穆黑”群體及聲音的存在,會影響到社會主流對伊斯蘭教的看法,在某些特定的社會語境下甚至會誤導輿論的方向,是容易滋生出狹隘民族情緒甚至民族矛盾的一個溫床。這對于伊斯蘭教中國化,甚至于中國民族文化的多元共生,都是一個不容忽視的威脅與挑戰。
二、推進青海伊斯蘭教中國化進程的幾點建議
(一)樹立正確的宗教觀,建立本土伊斯蘭話語體系
樹立正確的宗教觀不僅是對馬克思主義理論的堅持,更是提醒我們,引導宗教與社會主義社會相適應的責任是全社會而非宗教單一主體。在對伊斯蘭教有正確的認識下,首先,需要擺脫西方政治霸權和文明沖突論中對伊斯蘭宗教的負面評論,正確評價伊斯蘭教在世界文明發展史中的地位,肯定我國伊斯蘭教對中華文明做出的正面影響;其次,政府和學界要積極引導社會輿論的正確方向。正確使用伊斯蘭教相關術語,不套用西方意識形態化的“瓦哈比主義”話語,堅持從中國伊斯蘭教既有傳統中提煉宗教詞匯,以“文化”定位中國伊斯蘭教,不將其意識形態化,從而實現宗教話語的本土轉換。第三,在社會宣傳領域,不避諱宗教知識,向社會大眾傳遞正確的宗教常識性知識,避免文化誤解造成的文化偏見,避免文化偏見造成的文化歧視和文化沖突。
青海伊斯蘭教的發展有悠久的歷史軌跡,與區域內本土文化的融合程度也很深,周圍藏傳佛教、民間信仰等不同文化都與伊斯蘭教有著不同程度的文化涵化。要充分肯定青海伊斯蘭教的發展在“宗教中國化”命題中已經取得的歷史成績,鼓勵信教群眾在社會經濟發展中發揮積極作用,而不是以“防范心態”疏離信教群眾,打擊他們社會參與的積極性。
(二)維持現有伊斯蘭教派格局,妥善處理教派分歧
當前中國伊斯蘭教的教派格局趨于穩定,這對抵御外來宗教思潮影響有極大的正面作用,特別是門宦組織具有的宗法社會的結構特點,讓信教群眾不會輕易追溯新的宗教學說。中國伊斯蘭教的傳播和發展基本是通過“父傳子受”的方式完成信仰的傳遞,這從客觀上也確保了各個教派發展的穩定性。如果教派格局發生大的變動勢必影響家庭單位中的信仰傳遞過程,產生混亂。以史為鑒,貫穿整個清朝歷史的西北回民起義,導火索都是教派沖突。所以,維系當前既有教派格局,妥善處理教派分歧,化解教派矛盾是對我國伊斯蘭教穩定的有力保障。
青海伊斯蘭教以伊赫瓦尼教派為主,因而維系該教派的穩定有利于整體教派格局的穩定。以“團結開寺”為抓手維護穆斯林社區的團結安定。對那些造成惡劣影響的、不利于團結的公開言論、臥爾茲要加以制止。進一步完善清真寺民管會的職能,從制度結構上推進清真寺的職能分工,讓符合現代社會價值觀念的民主精神也落實到宗教領域,杜絕“一言堂”式的宗教權威。
(三)推進伊斯蘭解經工作,倡導“教法隨國”
對伊斯蘭教的教義、教規做出符合社會進步要求的新的闡釋,是弘揚伊斯蘭教積極向上的精神、避免與現代社會脫節、實現伊斯蘭教與社會主義社會相適應的關健。具體可體現為:重視對我國伊斯蘭教漢學派經典的學習和理解;弘揚宗教教義、宗教道德和宗教文化中有利于社會發展、時代進步和健康文明的內容,對經典做出符合社會發展進步要求的解釋;對一些不符合社會發展要求、不適時宜的傳統習慣及時做出調整。
在解經過程中,還需注意:一是把握“解經” 的度,充分考慮現代社會的復雜性和廣大穆斯林群眾的接受能力,避免在群眾中引起分歧;二是把“解經”工作的成果體現在穆斯林群眾的日常生活中;三是“解經”工作必須以經典為依據,要準確體現經典本意、切忌憑個人想象,主觀臆斷;四是把握方法,把教義、教規中一些抽象的理念具體化,深奧的哲理形象化,以此打動人心,達到共鳴;五是維護伊斯蘭教的整體利益,不可摻雜個人恩怨和帶有教派分歧而互相攻擊。
總之,伊斯蘭文化與中國文化有著悠久的文化交融過程,形成了良好的互動關系,這是一千三百多年歷史發展的選擇,也是中華民族各族兒女共同努力的結果。“伊斯蘭教中國化”是基于新的歷史時期和社會發展節奏而談的“中國化”,并不是西方“文明沖突”邏輯下的“綠色”變“紅色”。當前的青海伊斯蘭教工作,要根據歷史發展的特點總結經驗,根據社會發展方向和節奏的變化引導伊斯蘭宗教和廣大穆斯林群眾走入新時代,融入中國社會的發展和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這才是“宗教中國化”命題的時代意義。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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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i] 中國伊斯蘭教三大教派之一,形成于19世紀末,由甘肅東鄉族阿訇馬萬福首倡,主張遵經革俗。
[iii] 中國伊斯蘭教派之一,由甘肅人馬得寶首倡于20世紀30年代,堅決認可《古蘭經》與《圣訓》的教法權威,反對任何形式的對人的崇拜,也不承認任何的宗教權威。
[iv] 所謂“硬派”,是指以青海馬有德阿訇為代表的部分穆斯林,這部分人認為中國的伊斯蘭教發展應當完全斷絕與沙特王國的任何宗教聯系,包括朝覲,認為只要不是跟隨自己(硬派)的穆斯林都不是合格的穆斯林,他們指責其他不秉持這一宗教主張的伊赫瓦尼信眾為“瓦哈比”。相對地,不屬于“硬派”的伊赫瓦尼信眾就是所謂的“軟派”。在分布范圍上,“硬派”多分布在青海東部地區的農村和城鄉結合部,“軟派”信眾比較集中在城市人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