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福的經(jīng)濟學

趙曉

人人都希望追求自己私利的最大化，但在缺乏充分信息的情況下，人們根本不清楚什么才是我們的利益（可以看作是“福”），什么是損失（可以看作是“禍”）

生命經(jīng)濟學將生命看作最重要的資源，關注生命價值的最大化，當然要關注人的生死禍福。生死暫不論，今兒先談一下“禍福”。

《老子》名言“福兮禍所依，禍兮福所伏”。意思是禍福互為因果、互相轉化。“苦盡甘來”“否極泰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晴帶蓑衣飽帶干糧”“居安思危”等中國成語、典故，均反映的是老子這一思想。

其中，“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的經(jīng)典故事最形象地表征了“禍福轉換”的思想。話說靠近邊塞的地方，住著一位老翁。有一次，老翁家的一匹馬，無緣無故跑入胡人的地方去了。鄰居安慰他，他平靜地說：“這事難道不是福嗎？”果然，幾個月后，丟失的馬突然跑回家來了，還領來一匹胡人的駿馬。鄰居們得知后，都來道賀。老翁卻無動于衷，坦然道：“這樣的事，難道不是禍嗎？”有一天，老翁的兒子騎上胡馬練習騎射，結果摔斷了大腿。鄰居紛紛前來慰問。老翁不動聲色，淡然道：“這件事難道不是福嗎？”一年后，胡人大舉邊境，精壯男子都被征召入伍，死傷無數(shù)。惟獨老翁的兒子因殘疾免于征兵打仗，得以保全性命。

中國人從這個故事中發(fā)出感慨：福可以轉化為禍，禍也可變化成福。這種變化深不可測，誰也難以預料啊！

從生命經(jīng)濟學的角度，我們應該怎樣看待這樣的人生哲理以及人生故事呢？

非均衡和信息不完全，讓人根本分不清福和禍

第一，經(jīng)濟學追求“一般均衡”的最優(yōu)境界，但現(xiàn)實中卻充滿著“非均衡”。尤其是對于生命來說，可謂經(jīng)常是“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糾心”。有時侯，一點小小的風吹草動就足以讓一個人的生命、生活、生意（事業(yè)）失去平衡。

特別是在2020的新冠病毒侵襲中，人們更是清楚地看到時代的一粒灰塵落在一個人身上，就如同一座大山。塞翁失馬的故事中，馬突然失去又突然回來，兒子摔成殘疾，國家遭遇外侵，兒子免于征兵，一樁樁事件的發(fā)生，都將至少在鄰居家眼里看起來是原本非常“均衡”的塞翁的生命狀態(tài)改變成了“非均衡”狀態(tài)，卻又神奇地在下一件事情中找回新的均衡。

第二，經(jīng)濟學強調了人性的本質是追求私利的最大化，同時經(jīng)濟學又完全認同人并不具有完全理性以及完全信息。這就麻煩大了！人人都希望追求自己私利的最大化，但在缺乏充分信息的情況下，人們根本不清楚什么才是我們的利益（可以看作是“福”），什么是損失（可以看作是“禍”）;人們當然也根本不知道，實現(xiàn)自身利益最大化的最優(yōu)方式究竟是什么，因此人們實際上也無法分辨清楚究竟是拼命努力好還是聽天由命好，人們實際上就連活著更好還是死去更好都無法真正搞明白。中國人比較傾向于“好死不如賴活著”的說法，可是古希臘“最智慧的人”蘇格拉底完全不這么認為。他指出，如果死去后真的會進入天堂或者死只不過是無聲無息也無痛苦的長眠，那活著更好還是死去更好沒有人能說得清楚，因此他自己寧愿選擇死去。

突破禍與福兩難困境的辦法：相信意義

第三，人在一方面理性不完全、信息不完全，另一方面卻又希望自身利益或福利最大化的兩難中，該怎么辦呢？只有一個辦法，引入信念和信心。也就是人不是因為理性的確認，而是因為內心的確信，相信自己所做的有意義還是無意義、有價值還是無價值，進而在自身設定的意義和價值的追求中實現(xiàn)自我生命價值的最大化——這個最大化，既可以是利益的最大化，也可以說是意義的最大化。人當然還可以在利益和意義中間作權衡或者作最優(yōu)配置，高尚者可以犧牲利益來換取意義。當然也可以相反，卑鄙者完全可以選擇犧牲意義甚至昧著良心（也就是出賣靈魂）去換取利益。

第四，當人意識到自己的有限（理性、信息）時，人對禍（成本）福（收益）的評價會變得不再那么自信，也因此就不再那么敏感，甚至拒絕主觀確定何為禍福，轉而生出聽天由命、順其自然的人生觀，就像塞翁與老莊那樣。

最近的一個例證是美國總統(tǒng)特朗普。50年前，有人問過他：你生意破產(chǎn)怎么辦？他說：“那我就去競選總統(tǒng)。”他的生意真的幾度破產(chǎn)，而他也真的去競選總統(tǒng)并在幾乎所有主流媒體和精英不看好的情況下選上了。當上總統(tǒng)后，他打造出50年來美國最強大的經(jīng)濟，推動股市不斷進入新高，就等著順利連任。不曾想，一場百年一遇的疫情讓這一切付之東流，他的選情告急。而更不曾想到的是，“十月驚奇”，他居然中了大招，染上了新冠病毒，成了2020年10月份飛出的第一只黑天鵝。正當敵手幸災樂禍時，他卻又在病后三天奇跡般地宣布出院、乘坐直升飛機從天而降落白宮，如同當年里根被刺殺醒過來說的第一句話那樣，向全世界大聲宣告“Im? ?back！”，選情也由暗變明，福克斯主持人希爾頓稱他的康復將是“美國復蘇的有力標志”“擊敗病毒，恢復經(jīng)濟，與特朗普一起恢復，或與拜登一道復發(fā)”……

真的是：“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

“人有禍，則心畏恐;心畏恐，則行端直;行端直，則思慮熟;思慮熟，則得事理。行端直，則無禍害;無禍害，則盡天年。得事理，則必成功。盡天年，則全而壽。必成功，則富與貴。全壽富貴之謂福，而福本于有禍，故曰：‘禍兮福之所倚，以其成功也。”

“人有福，則富貴至;富貴至，則衣食美;衣食美，則驕心生;驕心生，則行邪僻而動棄理。行邪僻，則身死夭;動棄理，則無成功。夫內有死夭之難，而外無成功之名者，大禍也，而禍本生于有福，故曰：‘福兮禍之所伏。”

責任編輯：李靖